天然居楼后的几家庭院如今同样是陈锐的产业,各有暗门与酒楼想通,院内草木缤纷,洁净素雅,又无前楼的喧闹,颇有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意境。
此时一座小院内,陈锐等人正给王允送行。田丰看不得官场丑恶,已经辞官回乡了;孔融、边让、都离京为官;阎忠成了皇甫嵩的幕僚;其余的好友也各自分散,还能坐在一起的不过杨彪、陈琳、陈锐三人。
虽然大家都不停地开导王允,可看着满堂寂寥,回想当时八骏齐聚,纵谈古今的意气,还是免不了一阵唏嘘。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
行迈靡靡,中心如醉。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
行迈靡靡,中心如噎。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王允击节作歌,声音凄切,满座黯然。
杨彪:“子师忧国忧民,其心可表,如今天下虽定,其患犹在,正是千钧一发之际。而天子却好大喜功,不体恤民力,大汉有亡国之患,我等却无能为力,岂不愧煞人哉。”
陈琳不以为然,却不好在这时反驳,只能沉默不言。一顿饭大家都吃的索然无味,便散席而去。
话说刘宏一行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路逶迤来到冀州。沿途官吏趁机以供奉为名贪污勒索,弄得鸡飞狗跳,以至于刘宏将到之处百姓逃难者十由五六,看得有识之士摇头不已。沿途不是没人上书请愿,可都被张让、蹇硕、董卓拦住,轻者乱棍打出,重者被捕入狱,牵连家人。各郡县为讨天子开心,粉饰太平,各地仓库为之一空,而凡是不这样做的,当即就被认为为官不力而被罢官。
由于党锢之祸,中原大地上清流士人,于是共相标榜,指天下名士,为之称号。上曰“三君”,次曰“八俊”,次曰“八顾”,次曰“八及”,次曰“八厨”,而王芬位列“八厨”之一,厨者,称赞的就是那些能以家财救济世人的名士。
自刘宏掀起了“第二次党锢之祸”,大肆杀害天下豪杰和儒学行义之人,王芬不得不再度流亡藏匿,前后禁锢已经长达十八年。人生最宝贵的一段时光只能在家里虚度光阴,每天都承受庸人的白眼,气死了年迈的父母。他的恨意可想而知,哪怕刘宏是君上,如今也起复他为冀州刺史也不足以平息他内心的怒火。
到任后,王芬收纳流民,安抚叛乱,治军理政,短短数月就使冀州安定下来。有董卓的对比在前,这让他的声望愈发彰显。加上战乱刚过,各地郡守都严重受挫,无论实力还是声望都无法一手遮天,他这个冀州刺史得以独掌大权,节制诸郡守。今年春,故太傅陈蕃之子陈逸和著名术士青州平原人襄楷都到王芬府上做客,襄楷对两人说:“天象显示不利于宦官,黄门、常侍这回真的要被灭族了。”陈逸大喜。王芬也高兴的说:“如果真的是这样,我愿意为天下人驱除他们。”于是与南阳何颙、沛国人周旌等人相互交结谋划,连接冀州当地豪杰,谋废灵帝,立合肥侯为帝。先是找到好友许攸,可许攸如今是大将军手下第一红人,一身富贵非比寻常,如何会跟他们行如此险事?
恰值曹操被贬,他们先把计划告诉曹操,希望曹操也来匡扶大业,但曹操知道后,写了信拒绝了王芬。认为他才德不足以媲美伊尹、霍光,天子也不是软弱可欺,何况合肥王素无令名,劝他们放弃这个计划。
王芬在曹操那碰壁后,接着又暗地里呼叫平原名士陶丘洪、华歆一同制定计划。当时陶丘洪正想赴行,华歆制止他说:“这废立皇帝的大事,伊尹、霍光都感到棘手困难。王芬性格疏忽而且不擅统军,这件事一定不会成功,而且还将牵连家族妻儿,你千万不要去啊!”于是陶丘洪听从华歆的话停止前往。
这般屡番碰壁让王芬大失所望,不得不认为时机未到,本想继续忍耐,另谋良机。熟料最不抱希望的大将军何进那里居然漏了一丝口风。接触下来,确认何进是“真心”,当即拉他入伙,合谋义举。所谓的祥瑞当然就是他们炮制的。
刘宏途径冀州,刚好想去北巡河间旧宅,芬等谋因此作难,上书言黑山贼攻劫郡县,求得起兵。刘宏想了想就答应了。王芬等这才聚起郡国兵五千,要是何进知道了这,不知道会不会后悔选了这样猪一样的队友。
好在王芬还带有弱智光环,或者说他看起来太老实,轻易就能获得别人的信任。当刘宏大军将到河间时,王芬劝道大军人员杂乱,不好管制,一路容易践踏耕地,最好简装而行。刘宏好不容易回老家一趟,当然不愿给家乡人带来麻烦,何况河间是当初官军征讨黄巾的大本营,附近盗贼为之一绝,倒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就从谏如流。
当下大军按原路行进,刘宏只带着蹇硕、董卓等人来到河间。当地官员早换成王芬的亲信,不动声色的安排人手。这天,刘宏正带人参观自己的旧居,当然早已被提前翻新一遍,看起来辉煌大气。刘宏十分高兴,决定就在这里睡一晚。
夜晚睡的正香,突然喊声大作,四下里都是火光。刘宏被惊醒,正惊骇不定,门被踢开,董卓、蹇硕闯将进来,见刘宏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
“陛下,赶紧收拾东西。有人意图谋反,在县中私藏甲兵,被我们发觉,如今勇士们正在抵御,可敌人太多,陛下可速速离开。”董卓不由分说,上来为刘宏七手八脚的披上衣袍,护着刘宏进了马车,往东门逃离。
不想到了东门已经没了喊杀声,地上躺得都是带来的禁军,董卓惊疑不定,突然喊声大作,城门上、四下里跑出许多锐士,将众人拦住,后方喊杀声甚急。眼看前路已断,追兵又至,董卓惊骇道:“我命休矣。”
却不想,城门上领兵的将军听到董卓的喊声,突然问道:“城下可是董将军?”
董卓喜道:“正是在下,上面哪位将军,可否通报姓名?”
那将军道:“董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张郃张儁义啊,今天上面有令河间有黄巾余孽作乱,我奉命镇守东门。董将军不是回京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董卓听了心中大定,大声道:“张将军中了逆贼的奸计了,我奉旨陪同陛下巡视天下,正到河间。有歹人预谋不轨,惊了圣驾,如今天子在此,张将军不可自误。”
张郃大吃一惊,士兵们也都万分惶恐。张郃不敢怠慢,立刻下来见驾。董卓请刘宏出来却没有回声。掀开布帘一看,刘宏已经晕了过去。
董卓万分焦急,当下接管队伍。留了部分禁军配合张郃守住东门。自己带着其余的人护着刘宏、蹇硕跑路。张郃立刻下令士兵拆卸附近房屋,在城头多准备檑木、滚石。自己却带人在城洞内守住大门。
不久有人追来,张郃都俱以实情相告,大部分人都退去,趁势在城内抢劫一番后散去。有的选择不相信却自觉夺不下城门,便停下来等待援军。还有的被张郃说服愿意留下来帮助他们守住城门,渐渐也有两百多人。
王芬带大军赶到,厉声命令张郃束手就擒。张郃不屑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多言何益,但使我张儁义在此,休想过得此门。”
王芬大怒,指挥手下进攻。张郃一声令下,城上木石俱下,躲避不及的都被砸成肉饼。敌人纷纷退去,王芬被近距离的惨象吓到了。士兵们受此挫,又都觉得今天的事的确有不少蹊跷,人心惶惶更无人愿意拼命。王芬不得不停止进攻,鼓舞士气,自觉短时间夺不下城门,只得带人从南门出去。得了这段时间,刘宏早已跑远,董卓又尽挑些小路赶路,终于避开王芬大军回到大营。
由于刘宏还在昏迷,董卓当下接管随行大军。巨鹿太守郭典素来忠义,董卓就带着大军投奔巨鹿,一面矫诏揭露王芬的行径,号令附近郡守讨伐。
王芬既知事败,退兵而回,遣散士卒,令家人各自逃命,销毁所有资料,在书房自口焚,受过他恩惠的莫不为之叹息,私下里藏匿他的家人,避免为人所害。
刘宏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此次他脸色苍白,面带青色,看起来非常吓人。得知事情经过,刘宏气得差点又晕过去,大怒之下,命董卓搜捕其家人,灭其三族,但有阻挠者杀无赦。
董卓奉旨而行,揪出许多家族,都抄没其家产,男子全部杀了,女子充为营妓,其中多有无辜者。连世家大族都是如此,寻常百姓更不必说了,董卓手下本来都是些游侠儿、浪荡子,得此机会,哪还管得住?其余郡国兵、禁军见此,都有学有样,河间诸郡十室九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