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有东西突然撞击到了剑身,甚至与剑身擦出了一丝火星,生生将火凤的剑打得偏了偏。
未及火凤火头,第二次袭击已至,那物什正好对准火凤的眉宇,迫使他不得不侧过头来,也停下了对楚落的攻击。
还未站稳脚跟,又迎来了第三次,火凤躲得狼狈,心里暗骂道,哪里滚出的混蛋,还没完没了了,你等老子一会非把你碎尸了不可!
等到站稳,看清发暗器的人时,他却再也无法对那人挥出宝剑。
那是怎样一个女子,她昂然立于马上,微风鼓动,裙摆飞扬。她脸上覆着面纱,看不见她的脸,却可以清楚的看见她眼中闪动的光亮。她的身上散发着逼人的灵气,与这天地浑然一体,她静静的俯视着他,不说一句话,却让他一介粗人想到一个词,绝代芳华。
小荷得意的,略带挑衅的看着火凤,道,“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我的梅花镖可是不长眼睛的。”
这一句话终于拉回了火凤的神识,他看着小荷手中的暗器,道,“不过是一时大意,让你得了逞,你还真当区区一枚暗器能难得住我不成?”
压根就没想难住你。小荷看见渐渐退到危险之外的楚落,又看了看周围倒地的一群黑衣人,笑道,“难不难得住你,我不知道,但是以现在的情况看,形势似乎很明显的一边倒啊。你要杀的人已经走了,你还要做无谓的杀戮吗?”
火凤看了小荷一眼,这小姑娘表现得倒是很镇定,也不知是无知者无畏还是真的不怕他,遂故意吓唬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小荷笑得越发无害,她从怀里掏出一堆小纸包,道,“我‘毒娘子’的绰号可不是白叫的,你倒是说说看,你想要个怎样的死法,是肠穿肚烂?七窍流血?还是干脆变成一副枯骨?”
火凤拿不准小荷说话的真假,何况他本也无意杀她,他飞身骑过一匹马,道,“你这小姑娘,倒是有点意思,等小爷我哪天清闲了,定来会会你”,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小荷一眼,再不停留,驾马离去。
叶黎在小荷身后“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毒娘子’?我怎么不知道江湖上有这个名号?”
小荷浑身仿佛脱了力一般,借着叶黎的手劲,翻身下马,“扑腾”一声坐在地上。“自然是吓唬他的,我这药莫说没有含剧毒的,就是有,也绝没有立刻就见效的道理。看他刚刚的身手,毒发的这段时间,都够他把我一刀刀刮了了。”
叶黎奇道,“你这小丫头,胆子怎得这样大?”
小荷扬眉,“你不觉得我刚刚很有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气吗?我的出场可比那个红衣服潇洒多了。”
这句话又把叶黎逗乐了,他笑道,“别忘了刚刚可是我扶着你呢,你的腿若是不抖的像筛糠一样,就有点巾帼的意思了。”
凌霄那边也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他驾马过来,颇赞赏的看了小荷一眼,道,“我去保护王爷,回来再和你细说,这里不可久留,快快回王府,知道吗?”
看见小荷点头,凌霄明显安下心来,又看了下叶黎,难得的和颜悦色道,“还要劳烦叶公子将小荷带回去,我先行一步了。”
小荷走到那些黑衣人的尸体旁边,看了一圈,这倒是奇怪了。
自己来的时候,师兄已经解决了不少,她不过是趁黑衣人不备的时候,送给剩下的人一点银针罢了。针上都是些能让人浑身酸软,失去战斗力的药,而这些人却明显是中了剧毒的,不是她下的,难道是师兄?
小荷困惑还没表现出来,叶黎已解惑道,“不必惊疑,都是些死士罢了。”
“死士?”
“他们事先都是把药藏在牙缝里的,一旦被俘,会立刻自尽,以避免被活捉后严刑逼供。”
小荷点点头,意外的发现,听见这样的事情,心里竟没有了多大的起伏,如果换做以前,看见这么多惨死的人,她一定会吓晕过去吧。回想刚刚,每射出一根针,她自己的皮肤似乎都能感觉得到刺痛,可是伤的人多了,竟然也就觉得顺手了,也就释然了。习惯是多么可怕!
将小荷送回王府,叶黎道,“你这丫头,倒是有点能耐,不过不是每次都能有今天这么好的运气的,以后别逞能,知道吗?”
小荷撇嘴,嘟囔道,“不是你带着我冲进去的么?现在没事了,开始教训我了,过河拆桥。”
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只是有些许模糊,不过仍然让叶黎听了个清楚。
叶黎点着小荷的额头,笑道,“你呀,刚刚若不是情势危急,也不会让你死马当活马医的。”
正要反驳,一个太监已骑马至小荷面前,上下打量了小荷一番,拿着尖细的腔调问道,“可是林清荷林姑娘?”
小荷应道,“是我。”
太监道,“圣上宣召,林姑娘请随我进宫。”
小荷莫名,进宫?莫不是皇帝为了感谢我救了他弟弟,准备赏点金银珠宝?金条就好了,给珠宝的话我还要去变卖,太麻烦了。
脑子里金光闪闪的当,手上却是一紧。
叶黎附在小荷耳边,快速说道,“说话之前现在脑袋里掂量几遍,切忌谨言慎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别让人抓到把柄,皇宫不是随你玩闹的地方。”
小荷刚还沉浸在被上赏赐的喜悦中无法自拔,眼下听到叶黎的话,明显没有反应过来,“啊?”
叶黎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只道,“小心些!”
懵懵懂懂的随太监进宫,脑子里还在回想着叶黎的话,还有最后那句交代“小心些”。
头一次进宫,小荷还来不及四处张望,感叹一下皇宫的奢侈,已被带到了偏殿,由宫女进行了一番彻头彻尾的搜身。
我的药,我的针,我的镖。小荷看着那些东西一件件的脱离自己,只觉得肉痛的不行。这些东西跟在她身边有几年了,连睡觉洗澡都不会离开自己身边的。心里够烦躁了,太监还在旁边交代,什么走几步站哪里下跪,怎么行礼的。小荷恨的直扒拉头发,早知道这么费事就不来了,愿意给直接送到王府不就好了,还非得要我来宫里谢恩么,礼仪规矩害死人了。
终于检查到了最后,小荷看着宫女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面纱,忙一把捂住,心里想道,你若敢揭开,我就跟你拼了。
宫女为难的看了一眼管事的太监,那太监点点头,想是有人交代过,这意思就是允许小荷带着了。
太监将小荷带到正殿,人未进去,已听见里面的说话声,只听一个男子道,“今日狩猎皇弟受惊了,也不知道是哪些人竟有这包天的胆子,连皇家也敢不放在眼里。”
一温和的声音响起,“万幸当时皇兄有事先走了一步,否则惊了圣驾,臣弟就罪该万死了。”这声音小荷甚是熟悉,正是楚落,
楚良道,“皇弟放心,朕一定彻查此事,给你一个交代。”
正说着,小荷已来到了殿前,有太监在一边高呼道,“林清荷林姑娘到!”
“宣!”
小荷提步进去,往前走了几步,叩头拜倒,口中道,“草民林清荷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心里不屑,这帝王之家果然最是贪心,万万岁?你活得起么?
“不用多礼了,起来回话。”正前方那人道。
小荷站起身,眼角扫了一圈。好家伙,刚刚还吓得抱头鼠窜的若干人等,现在已经悠闲的坐在大殿两旁,享用美酒美食了,完全不见了当时的慌张。
只听楚良道,“猎场里就是你于危难之中救了顺亲王?”
小荷很想大大方方的承认一声“是”,可又要考虑到楚落的面子,思索一番,慎重回道,“七王爷福星高照,自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楚良点点头,道,“好!很好!知进退,懂分寸,七弟,你这身边都是奇人啊!”明明是夸赞,听着语气却委实没有高兴的意思,小荷小心的抬头看了座上那人一眼。
楚落口中应“是”,眼里也没有一点笑意。
楚良一口喝尽桌前的杯中酒,手指闲适的在杯沿画着圈,口中随意问道,“听说,你以一己之力对抗十余人,可是真的?你的暗器当真那么厉害,箭无虚发?”
小荷道,“不过是当时那些人都在与师兄纠缠,对我没有防备,才给了我一些可乘之机罢了。”
“咯咯”的娇笑声想起,坐在楚良身边的美人突然道,“皇上,臣妾平时总是看那些拉弓啊射箭啊什么的,还从来没见过有人表演暗器呢,皇上可否让林姑娘演示一番,也让臣妾长长见识,饱饱眼福?”
闻言,楚落的眉头深深的皱起,周身弥漫着淡淡的杀意。
楚良却大笑道,“爱妃要求,朕岂有拒绝之理,就让林姑娘为我们表演一下她的绝技吧!”
小荷心里打起了鼓,这皇帝是什么意思?这就如同让一个杀手以武助兴一般,分明带着嘲弄和轻贱,在这样的目光,这样的口气下,她怎么可能愿意?
在楚良压迫的眼神下,小荷口中已不自觉的回道,“清荷平时所学都是为了护己和护人性命,镖若离身,必带血还,从不做供人赏玩之用。”
闻言,楚良身边的太监已上前一步,斥道,“大胆!皇上的话你也敢拒绝,不要命了吗?”
大殿之上突然安静下来,刚刚还一众笑谈的大人们一个个都低下头去,连呼吸似乎都屏住了,再无声响,针落可闻。楚落坐在那里,手中的拳头越握越紧,眼睛看着楚良,有升腾的怒意。又回头看了小荷一眼,摇了摇头。
仿佛突然间三魂七魄归了体,小荷想起自己答的话,也暗暗心惊。她是吃错药了吗?命都快没有了还要自尊?她怎么从来不知道她有这副傲骨?
小心的抬头,分明看得清皇帝眼中的怒意,还有身边妃子的嘲笑。小荷清了清嗓子,补充道,“圣上乃九五之尊,人中之龙,自是不能与旁人相比。今日有幸得见天颜,且小荷的技艺能入得了圣上的法眼,是小荷几世修来的福气,小荷就在这里献丑了。”
一席话说完,分明感到头顶的压力减轻了,小荷暗暗的舒了一口气,这马屁拍的够了吧,这条命可就靠这些马屁了。
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右边,楚落的拳头也渐渐松开,察觉到小荷探寻的目光,赞许的点了点头。
楚良明显被小荷拍的身心愉悦,朗声大笑,比先前倒是真的开怀了许多,他道,“来人,把标靶呈上来,还有林姑娘的暗器,也一并还给她。”
小荷忙道,“大殿之上太过狭小,清荷恐伤了诸位大臣,还请圣上移驾到外园。”
这皇帝来者不善,小荷算是看出来了。她要小心再小心,不能给别人留下任何把柄。若是真在殿内演示,四面八方都是人,稍有差池,就会被治罪。哪怕他们鸡蛋里挑骨头,说她镖身方向不对,治她个大不敬,也够她喝两壶了。
待皇上前脚出去,人群也陆续跟着走出去。小荷跟在后面,心中忐忑的时候,一个太监走到小荷身边,小声道,“王爷叫你不要正中靶心,意思意思就行。”
一切准备就绪,小荷从太监手里接过梅花镖,心里的不安才慢慢减退些。尽管众人注视,小荷却格外专注。师父曾教导过,学习暗器,重在心神合一,心神合一,则所向披靡。
摒弃了外界的声响,小荷沉入自己的世界。
眼神微眯,瞄准,射出,镖身已奇快的速度,眨眼之间就飞离了众人的视线,连发三次之后,又三支齐发。极快的时间里发完暗器,小荷垂首立于一侧,等待楚良点评。
太监将标靶拿过来,楚良看了一眼,笑道,“虽未中红心,然以一个女子之力,能有这样的身手,也实属不易。”
小荷羞愧道,“是小荷学艺不精,让皇上见笑了。”
等到出了宫门,小荷才得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晚风吹过,冷得小荷生生的打了个寒噤,才察觉到,衣衫早已湿透。回头看着这偌大的宫门,庭院深深,藏着多少奸佞和龌龊。回忆起那个青年帝王的话和妃子的娇笑,只觉得处处都是圈套。罢了,能混就混下去,混不下去她也是有后路可逃的。
身上突然变得温暖起来,小荷抬头,正看见叶黎将一件衣服披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