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冬至,华隐迎来了今年的初雪。虽然只是细碎的雪花,落地即化,仍让小荷兴奋的奔到外面,华隐位置偏南,是极少下雪的。
伤口修养了半月有余,也终于开始愈合了,能够大大方方走在阳光下,小荷只觉得开心。
甫一出来,小荷便明显察觉到了王府变化。
延着府中一路走着,杂役婢女分明少了许多,只零星能看到几个人,这让本来不小的王府顿现空落,竟让小荷无端生出人走茶凉之感。
小荷卧床时,衣夏曾对小荷讲过,王府如今远不比从前,很多人担心性命不保,已经纷纷向楚落请辞了,留下来的都是感念楚落大恩,誓与王府共存亡的。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说得大概就是眼下这种情景吧。
绕了一圈,逐渐绕到一个小院子前,门口几个守卫,看到小荷时点头行礼。小荷回礼,不经意往里看了一眼,赫然看到苏韵坐在石阶上,双手托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与新婚那时相比,苏韵明显清瘦了,即使涂了胭脂,仍遮不住脸上的苍白。她盯着一处,目光中隐含幽怨,眼中逐渐泛出泪光,在阳光下闪动着。
原来楚落是把她软禁在这里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一日夫妻百日恩,楚落终究是你的夫君,怎么忍心加害于他?
一路想着,慢慢走回自己的住处,刚一进屋,便看见衣夏笑盈盈看着自己,手里端着一碗面。
看到小荷,衣夏欢快道,“姑娘今日生辰呢,这是长寿面,姑娘先吃了吧。”
小荷接过碗,一股清香顿时扑鼻而来,小荷没有惊喜,倒是很困惑,她道,“你如何知道我的生辰?”她应该没有向人提起过吧?
衣夏回道,“是叶少爷吩咐奴婢准备的,叶少爷一会还要来给姑娘祝寿的。”
叶黎?她想起来了,那日奇人说她命格奇特,要了她的生辰八字以占卜,没想到叶黎竟然记了下来。这还是她自十二岁以来的第一个生辰,真是久违了。
夹着面送入嘴里,只觉得眼中逐渐温热,这碗中的热气太大,竟熏得眼里流出泪来。
正吃着,忽听到外面有人唤道,“林侍卫在吗?”
小荷应道,“在的。”打开门看,原是王府门口的守卫。
那人看见小荷,道,“门口有一少年来找林侍卫,您要见吗?”
京城她好像不认识什么少年吧,小荷问道,“有说是什么人吗?”
那侍卫不好意思的搔搔头,窘迫的着小荷,道,“我忘记问了,他说来找您,我就过来禀报了,那我再去问问!”
这侍卫也是个神经大条的主!
小荷笑道,“你直接让他来我这儿吧。”自己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实在没必要端个架子,让守卫白跑一趟的。
等到那个跛着脚的少年由侍卫领到小荷面前时,小荷几乎惊喜的跳起来,她把长寿面放到石桌上,几步窜到那少年跟前,喜道,“小柯,你怎么来啦?”
小柯脸上却没有半点惊喜,他清秀的脸上透着焦急,看到小荷忙道,“师父被抓起来了,我们快想办法去救他。”
师父他老人家不是在隐居吗?怎么会被人抓起来,小荷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听错了。
她忙正色道,“怎么回事?”
小柯性子聪慧,又自幼读书,言谈举止间自有一种从容的气度。虽然此刻他也很焦急,但并不慌乱,他道,“几日前山里来了大批人,师父知道来者不善,便叫我先藏起来。具体那些人是什么来路我不知道,但是有几个头领模样的人曾几次三番提到凌霄师兄。后来师父就和他们打了起来,只是他们人太多,师父最终还是力竭被擒了。”
师父纵然能力再高,终究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如何能敌得过那一群人?
小荷把小柯扶到旁边石凳上让他休息,他本就腿脚不好,又一路奔波,定是累坏了。她对小柯道,“你先休息一会,我去找王爷帮忙。”既然提到师兄,想必也是跟楚落脱不了干系的。
竹园的书房里,两人正坐在榻上手执棋子对弈。
手执白棋的年轻人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的的落下一枚棋子,他望着对面的老者,面上渐渐现出笑意,道,“先生,这一局,承让了。”
老者眼中藏着满满的智慧,他只是笑,不言语,手中的黑色棋子轻落,顿时让已被白子困在中间的黑子杀出一条路来,整个棋盘的局势立刻就有了变化。
年轻男子呼道,“先生,怎么会?”
老者道,“王爷,此步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年轻人正是楚落。放下棋子,楚落请教道,“先生,怎么讲?”
这老者便是柳言找的奇人周不通,周不通饮了一口茶,也放下棋子,走下塌来。
他对楚落道,“如今朝堂形势不利于王爷。武,王爷只掌握了少数兵权,又没有足够的财富招兵买马,文,如今文臣半数以上都倾向于那人,王爷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那人的弑父杀君。为今之计,只能退一步,也必须退一步。”
楚落沉声道,“那人几乎毁灭了所有证据,前些日子,我曾派凌霄去宫里查探,他如今还没有回来,怕是已遭遇不测”
周不通叹了口气,权利的巅峰下总是众人的森森白骨堆积的,他道,“王爷仁慈,只是很多事都是在所难免的。”
楚落接着问道,“依先生之见,我要如何退这一步?”
“交出兵权,将一切转为暗处进行。”
这一招实在太过冒险,一旦交出兵权,楚落就只有引颈就戮的份,由不得楚落不惊讶。
过了好久,楚落才找回说话的声音,他问道,“先生,我若交出权利,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再想杀我轻而易举,您确定一定要这样吗?”
周不通道,“这一招虽然险,却可以瓦解掉那人对你一半的猜疑。你是皇室中人,交出了兵权后,就是个闲散王爷,不会对他再有任何威胁,一时半会,他绝不会对你怎么样。而剩下的一半,就看你的了。”
“在还没有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没有忍耐,霸气外露,以致那人小心提防,全力应对,是王爷这次失败最重要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