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轩不知自己讲了多久,也不知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他一直跟晚照讲着些什么,他自己却听不见。
“朕多久没和人这样讲过话了……”瀛轩道,像是吐出了一个极大的秘密,语气轻松极了,“还好,没有人再听得到你说话。”
“皇上,臣妾自知德行有亏,不敢求皇上原谅,还请皇上应臣妾最后一个请求。”晚照恍然地听完了一切,重重地叩首在地。
“你且说罢……”瀛轩冷冷道。
“臣妾虽然其罪当诛,但腹中稚子无辜。皇嗣出世后,臣妾希望怡顺仪来作他的生母!”晚照平静地说道,“曦儿心慈,臣妾信得过她。”瀛轩神色复杂地看着晚照,最终点了点头,应了晚照的请求。
……
“皇上,你知道吗?苡儿一直在等你,等得好苦……”晚照看着瀛轩离去的背影,忽然低声说道。
“你说什么!?”瀛轩远去的背影忽而一滞,转身问道。
晚照没料到自己的喃喃之语亦被他听到了,惨淡一笑:“长信宫的翠竹已长得很好,还请皇上经常去瞧瞧。”
“知道了。”那影子转身,再也未回头。
翠竹为信,愿情直意坚,四季不断。
天上一道惊雷划过,像极了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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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惊雷划过夜空之中,穆芜披着一件白斗篷在殿内赤足来回走着,冷宫……这里好冷啊,穆苡也在这里待过吧,她晚上会不会觉得很冷呢?
那么大的一场火,竟也没能将这冷宫暖起来。
你抢走了我太多东西,我只拿走一点,你怎么会生气呢。她摸了摸头上的金钗,金钗是被穆苡摔断过的那支,还好工匠手巧,将断处用玉一点点镶入,金镶玉,原是最美的搭配,此刻看来,却有几分破碎的狰狞。
“小主,多穿一点吧,你的身子自小产后就虚弱了好多……不论如何,你也要想着腹中的……”沉香一脸怜惜地看着面前的穆芜,手上捧着棕色的狐皮大氅,虽然瀛轩将她打入了冷宫,可是这些事物却一一随她搬了进来。被烧毁过一次的冷宫中放上这些冰冷华丽的东西,越发显得可悲了,她却偏偏让沉香将那些华贵的物件一件件的摆出来,让它们站在这冷宫的高处看着满地尘埃。
她顶撞了瀛轩,因为穆苡顶撞了瀛轩,到底说了什么她也忘了,可瀛轩怒极了,从未见他这样怒过。可是他说他并不在乎穆苡的,那他为什么这么生气呢?
他不是一向喜欢自己口无遮拦么?还说我们姐妹都是性情纯直之人,才不会拐弯抹角地说着酸腐言辞呢!
皇后也不是省油的灯,表面和善,背地里却是百般陷害。皇上开始还来,后来渐渐就不来了。
最后可好了,瀛轩要将她打入冷月宫。
她爬到瀛轩脚下,声音虽轻,却慑人心魄:“皇上,你知道吗?要是臣妾有个孩子,那一定和姐姐那未出世的孩子长得像极了!”她竟未替自己求情,她也倦了!
“皇上看,臣妾长得像姐姐吗?”
不知从何时开始,穆芜开始模仿穆苡的种种装束,这月白色的衣衫,这样的眉目,竟有了五六分的相似。
瀛轩不可思议地看着穆芜,眼中却有一丝柔情慢慢溢出。你到底是在意穆苡那个贱人的啊……穆芜在心底道,嘴角却掠过了一丝微笑。
她要求住到冷宫中去,那个穆苡烧死自己的冷宫。瀛轩沉默了良久,最后还是同意了。
穆芜回过神来,俯首摸了摸肚子,眼中满是怜爱,孩子快降生了吧?你的父皇,一定会给你万千宠爱的。我这一生都要和穆苡争,可是到底争到了什么。穆芜轻轻地问着自己。
雷声忽然大了起来,穆芜忽觉得肚子开始剧烈的疼了起来,她看着自己倒在了朱色的门前。远处仿佛有光亮闪烁,那是乾坤殿的方向吧,是哪个新人又在婉转承欢呢?后·宫这么多女子,她竟是看不出,谁能得到帝王的一分真心的。
罢了。
罢了……
醒来时,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皇上,你终于肯来看芜儿了。她轻轻地伸手,却穿过了瀛轩的身体。
“穆氏有功于社稷,朕辜念旧情,追封容妃,丧制同贵妃。”瀛轩的声音飘荡在冷宫的上空,“宣安青王进宫,朕有要事与之相商!”
说完,他温柔地看了看怀中的孩子,神色已有了一丝迷乱:“苡儿,你看,咱们的孩子……长得真像你。朕……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的……”
穆芜看着瀛轩专注的表情,心口忽而一痛,眼泪却怎么也流不下来。
姐姐,我欠你的,都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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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芬仪德行有失,着降为贵人,禁足于冷月宫东偏殿。非诏不得出!”冷宫二度废弃后,就只剩冷月宫可以安置受处罚的妃嫔了,现下除了一个白筠安置在西偏殿,并无其他的嫔妃了。
如曦正欲跪下求情,瀛轩道:“求情者,均同罚!”她不可置信地看了看瀛轩,他脸上的哀痛之色已到极致,此刻再求,也只是雪上加霜而已。
皇后道:“寿宴的膳食事宜,是由怡顺仪统领,此刻出了差池,且那道汤羹……”
“不必说了。”瀛轩喝道,“邬氏已经认了,是她背着怡顺仪将那汤羹加到菜谱上,怡顺仪……”他眼神在如曦身上游走了片刻,“并不知情!”
“臣妾也是如此想。”皇后温言道。
“这里的事,交给皇后打点……朕乏了……”瀛轩再也不看如曦一眼,可见已疑了如曦。可他分明要替如曦掩盖,不再审问御膳房的人,就只给晚照定了罪。
如曦也是心知肚明,平日她与晚照交好是阖宫皆知的事情,如今事发,皇上焉能不疑她?可刚刚皇上看她的眼神,那种疑惑、不解、甚至有一点愤怒的眼神,晚照到底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