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某处偏僻的角落,坐了一男一女两人。男人年方四十几许,阔头宽额,眼睛深邃,不怒自威,颇有气势,一望便不是普通人,女生二十出头,长相甜美,穿了一身白色连衣裙,中间夹杂一些粉色纹理,文静又不失活泼调皮,倒像是一个遗落人间的精灵。
这女子竟是满嘴说教,被同学们暗中称为“武娘”的女帝大人,石依依。
在庄风起立后的多次鞠躬下,掌声渐渐平息,男人颇为玩味地看着表演区的那个青年重新坐下,弹起了《水边的阿狄丽娜》,似是自言自语起来。
“这小子倒是有趣,这种水平,该是大师的水准了吧?”
石依依见自己父亲似乎对庄风非常欣赏,可是从小到大,他还从来没有表扬过自己,心中不由生起一股异样情绪。
当父亲在自己入学前调查班里同学的情况时,就对庄风称赞了两句,说出了“这孩子出身孑然,穷弱无依,却能够自强不息,努力奋斗,非常不错”这样的话来,还以此来激励石依依,让她多跟人家学习,当时就让石依依心中很不服气,也记住了“庄风”这个名字,在接下来的大学生活中她之所以会如此严肃认真,行事一丝不苟,努力抓好学习和班干部工作,就是希望让父亲知道,自己不比任何人差,从这方面看来,她父亲的目的倒是达到了。
眼下见到父亲似乎更为欣赏庄风,石依依的心情本应是不舒服以及不满的,可是除了这两种情绪外,更多的却是一种鼓鼓胀胀的东西,把她的心房填满,很是舒服。
那仿佛是一种骄傲,一种自豪,就和小时候老师夸她聪明时生起的情绪差不多。
“能够在繁重的工作和学习间隙练得这样一手好琴,除了天赋使然,这孩子自身也应该志向不小,不满于可见的将来,倒是个有趣的人。”
石依依的父亲名叫石中天,此刻他看了石依依一眼,“等会趁他休息的空档,要不要将他叫过来聊一聊?毕竟你们也是同学。”
石依依脸露不屑,“这种逃课成习惯的家伙,我和他没什么好聊的。”心下却是莫名地慌乱起来,生怕父亲将庄风叫了过来。这种情况她从陇西大峡谷就出现了,自从那里回来后,每次远远看到庄风,她的心里就会莫名的慌乱起来,立刻就要躲起来,生怕对方看见。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按说庄风救了她,她应该感恩对方才对,怎么反倒是像仇人一样不想见面?
石中天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哦,是吗?今天你提出来这里吃饭,我还以为你是想要安排我和他见上一面呢。”
石依依脸上的慌张一闪而过,瞬间镇定下来,说:“我只是听菲菲说这里的密制鱼子酱很不错,想过来尝尝味道如何而已,根本不知道他也在这里工作。”心下却是疑惑起来,他不是在这里做侍应生的吗,怎么变成弹钢琴了?
石中天点了点头,“那么这里的密制鱼子酱味道如何?”
石依依说:“还可以,和别的地方比起来确实有些独特。”
这两父女交流起来,一点温情也无,反而像是商业伙伴一样。
一餐吃完,结帐而去,石依依始终没有去和庄风打声招呼,甚至远远看一眼都没有,仿佛两人完全不相识。
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鬼使神差地要来这里吃饭,而且还特意带着父亲过来,在之前,她分明已经知道了庄风是这里的侍应生,她也看到了今天下午庄风课还没结束就从后门悄悄溜走,想必是去上班了。
她也分明不太喜欢吃鱼子酱的,今天却特意点了这里的密制鱼子酱,似乎下意识地在为自己找借口,却是一个蹩脚的借口。
石中天看在眼里,却不点破,整晚只是安静地享用餐点,心下却是思量起来。知女莫若父,有些事石依依自己可能不明白,但是他却都看出来了:自己女儿突然带自己来这里吃饭,还用了这么一个蹩脚的理由,为的只是让自己见见这个青年罢了。这里面蕴涵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只是她自己可能还没意识到罢了。
她可能认为自己的父亲不太关心自己,而且和她一起用餐的时间不多,对于自己不喜欢吃鱼子酱也应该不知道,但是事实上石中天对于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却是清清楚楚。
传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所以每一个父亲看到自己的女儿即将投向别的男人的怀抱,都会不舒服。
温和一点的,会不想见那个即将拐走自己女儿的臭小子,激进一点的,甚至会有一种打那臭小子一顿的念头。
石中天属于冷静的那一类,他虽然很不舒服,但能很好地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所在思考的,只是从女儿的角度出发,思量这样的结合今后的结果会是怎样,她会是幸福,还是不幸?
可转瞬又抛弃了这个念头。
虽然不喜欢现代人恋爱快分得更快、只有经过许多次恋爱的探索才能真正走上婚姻殿堂的恋爱观,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如今已经不流行从一而终了,女儿就算和那小子谈上了,能不能走到最后一步也难说,他又未必操心得这么早?
经历某些事,是人生的成长道路上必不可少的,也将会是人生最宝贵的财富,他希望石依依能够拥有这些。
一切还是顺其自然吧,这条路让她自己去走,他不需要出面,只要在暗中保护就行了。
本来是想给孙庆祥下个绊子的,没想到绊子没下到,效果反而出奇的好,这倒是令人始料未及,不过庄风在去休息的时候,倒是没有后悔,相反,倒是感激起来。
若不是如此,他又怎能知道其实秦沂一直都在,活在他的身体里呢?
这是一种另类的延续方式,让他感觉心安。
由于今天客串了琴师,倒是不要再做侍应生的工作了,所以十点他就可以走了,不过赶到学校的时候也已经十点半了,此时宿舍门已关,依然只能翻墙过去。
接下来的两个月倒是过得波澜无惊,武娘依旧没有借故找他,仿佛两人之间自从陇西之后一点也没改变,这让庄风感觉善莫大焉,阿弥陀佛。
还有一件让他感觉不错的事就是自从那晚的钢琴表演后,第二天餐厅就接受了他的辞职,不过同时又邀请他成为餐厅新的驻店琴师,工资按小时算,每小时150,这样零零散散算下来,一个月也能赚上三四千,倒是比他作侍应生时赚得多了不少。而且琴师的灵活性更高,他逃课的情况倒是能大大改善了。
自始至终都是另外一个经理张广年和他谈,而应当值的孙庆祥却没有出现。估计他能留下来当琴师,孙庆祥多半是不同意的,只是昨天的情况老板大概知道了,做主决定让他留下来,孙庆祥也无法反对,只能以不见面这种方式来保留最后一分脸面吧?就算猜得有差,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秦沂自从化作光粒消失到现在也两个多月了,学校倒是风平浪静,只是偶然间学生们聊天的时候,会扼腕感慨无缘再见这风化绝代的女子了。有人说她去了英国,有人说她去了美国,还有说她已经不上学了,去接管家族产业了的。
秦沂的亲属那面也没惊起什么动静,仿佛这个女子真的就从世界上消失了,只余一缕幽香残存于人们的议论中。
而关于两个多月前那疑似世界末日般的白昼黑夜景象,也早已在人们的议论纷纷中落下了帷幕。根据官方消息说,是太阳黑子史无前例的一场大爆发,属于突发事件,不影响人类正常生活。不过鉴于官方说法早已不得人信,有些牛人师兄通过一条网线、各种手段游览于世界上好几个大国的网站,但是得到的消息也是大同小异,都称是太阳黑子爆发的结果,这群大学生这才死心,沸沸腾腾的“世界末日论”也终于告一段落。
世界似乎和平了,被“世界末日论”吓得没心情搞活动的情侣们也开始照顾起小旅馆的生意了,一切都像是正常了,唯独庄风有些不正常。
他忧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