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猛然醒转,感觉身下触感柔软干燥,竟是在一张雪白整洁的大床上。
他勉强睁开眼,只觉左眼刺痛,周遭一片昏暗,似沉沉黑夜,其中有点点橘色灯火摇曳。
过了好久,林恩才看清屋内情景,虽家具陈设略有些单调沉闷,但皆是一尘不染井井有条,似乎是旅店的客房。
他的手臂在沉睡中被压的麻木不已,刚想稍稍移动下,却随即有叮铃脆响传来。
林恩摊开手掌,发现手中赫然有一串铃铛。
这铃铛串在一根细细的皮绳上,共有五枚,皆是小巧玲珑,黄澄澄煞是喜人;而那皮绳也是由四股细绳精巧编制而成,轻轻抖动便发出细碎清脆之声,一看便知到是女孩子身上的物事。
听闻这铃声,林恩这才幡然记起,曾好几次在那红发少女身上看到它。而这本应该是那人的物品,又为何在自己手中?
林恩脑袋依旧胀痛不已,只得一点点的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似乎是自己先被人暗算,再跟仇家打了架,才搞的自己这副摸样。
他记得自己似乎拎起米雅的腰带,将她扔到楼梯口旁,难道就是那时候,不慎将她身上的铃铛扯了下来?可是后来自己是如何脱身的,他就是再使劲想,也是越发的想不起来。
他伸手摸摸自己的左眼,果然蒙着厚厚的纱布,但并没有凹陷之感,看来虽然伤势颇重,但总没有想象中那么糟。他长长地出了口气,虽然不知现在情况究竟如何,但在那种状况下居然还能活着醒来,也总算是命运待他不薄。
就在他稍感放松之时,脑海中竟灵光一现,忽的回忆起一张脸。
略微有些苍白削瘦,栗色短发梳向脑后,薄薄的嘴唇毫无感情的紧抿。
给林恩留下深刻印象的是那双眼睛,眼中的神情锐利如刀片般,仿佛可以直接切开人的胸膛,将人心中的一切都剖析的彻彻底底!
而那目光中的寒光杀意,只有惯于杀戮之人才会流露出来,连林恩也觉得不寒而栗,当时更是连直视的勇气都没有!
这人便是当时站握刀站于艾尔身后之人,小酒馆的年轻厨师杰克。虽然当是林恩意识不清,只是看到了一眼,但这一眼,已是让他印象十分深刻。
林恩此生所见,能够露出这等杀气之人,唯有噬魔者而已。而此人平时能将自己隐藏得如此之好,连身为噬魔者的林恩都未有一丝的察觉,可见一定是比林恩厉害上许多了。
记起这些,一时间林恩脑海中便浮现出种种疑问,想得越多,头便越痛,便索性闭上眼,静静的安神调息。
此时,却听得有轻盈的脚步声走了进来,在他的床边停住,气息颇为陌生,似乎是从未谋面之人。
他睁开眼,看到一个妙龄的少女正俯身打量着他。此女面容姣好动人,神情间有说不出的温柔娴静之态,一头蜜糖色秀发如瀑布般侧拢在一旁,微卷的发梢直垂到他的胸口。少女见他一醒,那双淡褐色的大眼睛便微微弯曲,冲他笑了笑。
“呦,终于醒了。”
林恩怔怔的看着她,这本是一张十分陌生的脸,然而不知为何,却让人凭空生出几分亲切之感。
“大伯说你最起码还要躺上个十天八天的,没想到这么快就醒了,不愧是噬魔者。”少女似乎被他盯的有些不好意思,便直起身来,径自走到房间窗边的小炉上拿了汤罐,将里面沸腾的热汤倒入碗中。氤氲白气和奇异的香味,霎时在房间中弥漫起来,少女的额头上也渗出细细的小汗珠。
她端着汤走过来,便在林恩身旁坐下,口中边道:“我叫雅尼,是这家小酒馆主人的侄女,有时会在这里帮着大伯做事。昨天我过来店里,看到到处都是一片狼藉,大伯沉着脸,才知道出了大事!你放心,大伯虽然平时比较贪财,但也没坏到要把重伤的客人给赶走。”
她轻轻呼气吹开汤上的热气,用汤勺搅拌着碗内之物,接着说道,“瑰洱虽然是乡野之地,但我们这里的人心地纯朴,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东西,你大可放心养伤。这是按着杨教的方法做的肉汤,心想着应该是合你的胃口。”
林恩听这自称雅尼的少女的叙述,心知这里应该还是那天的小酒馆没错,他心念当时发生之事,便冲口问道:“那些人后来怎么样了?我是说……团虎?”
“那些人自然是被你打走了,难道不是吗?那三位头领都被你打败,不仓皇逃走还能做什么?”雅尼微微面露惊异之色看着他,“那些人以前也不时的来我们这里敛财,此次元气大伤,只怕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再来瑰洱行凶了。”说罢,看着林恩的眼中便流露出几分钦佩感激之情。
“怎么会?那时候明明是……”林恩刚想解释自己并没有亲手将艾尔打败,忽的却心中一沉,探手向身上摸去,却发现自己身上那件沾满鲜血的衣服早已被换下,便急急的转向雅尼问道,“请问,换下我之前那件衣服的时候,你可有看到两枚徽章?鹅蛋大小,镶着铜边花纹,一枚朱红色,一枚青色?”
“换下……你衣服的时候?”雅尼有点惊讶的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脸上瞬间有些微泛红,“我,我来到店里之时,医生已经为你包扎好,并将你安顿在床上了。所以,我并不知道有没有你提到的那两样东西……”
林恩没有留意雅尼的神态,眉心微蹙,心中打起鼓来。如果这两枚徽章不慎丢失,那对他来说简直比身受重伤还更加的麻烦。
四十九川作为一个大帝国,有着森严的国家管理机制。大至全国的每个地区,小至瑰洱这样小小的乡村,都设有通行关卡。
除非拥有官方因特殊原因发放的证明,比如货物运输、商贾往来等,普通百姓一概不可以擅自随便通过关卡。
正因为如此,四十九川上的很多人,世世代代便是在一处生老病死。
而这其中也有特例——噬魔者的身份证明,是四十九川上的万能通行证,身为噬魔者,便可以随意去到除西方禁地外的任何地方。
林恩平时就四处游荡,又怎么不明白噬魔者徽章的重要性?他心中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这瑰洱连个噬魔者支部都没有,更别提徽章补办手续了。万一真的在混乱中丢失徽章,他又没有什么别的特殊证明,那岂不是便困在此地寸步难行了?
“那胖胖的穆老头子……哦不,你的大伯,现在人在哪里?能不能让我跟他说几句话?”林恩稳定了下自己的情绪,他知道现在就算如何着急,也是没有用的,只能按着当时脑中的线索,慢慢找寻徽章下落了。
“大伯刚才出去采办货物去了,要过一会才回得来。你不如先把这汤喝了,慢慢等他回来。在要紧的事,也要先养好精神再说。”雅尼温言劝道,将手中已经晾温的汤舀起一勺,略有点不好意思的伸到林恩嘴边,“你尝尝这味道咸淡可是正好?”
林恩点点头,道声多谢了,依言张口便将汤喝了,动作自然神态如常,没有一丝的扭捏。他从小体弱,常被家中的姐姐和女仆喂食汤药,心中对此事也习以为常,虽然十几年来单身在四十九川上混迹,再没人会为他做这些事,但那些少爷的习性却是没有变。
倒是雅尼第一次亲手喂同龄的男子喝汤,心里紧张的砰砰乱跳,手都有些抖了,一双大眼忽闪忽闪的,紧紧注视着林恩脸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