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旧没有暴露出自己的身影，可艾利已经知道他就在那儿，以那个对手的速度和行动方式来看，他就在那儿。艾利没有犹豫，他毫不迟疑地开了枪，目标不是那个人，因为厚实墙壁的阻隔，他不可能穿透墙壁，何况那墙壁的入射角是如此地小，即便是初速度极高的狙击枪子弹也会在这样小的入射夹角的重合力作用之下而被猛地弹跳出去。他所射击的目标是那个呈四十五度放置的一扇旧时代防盗门，为了能够降低末端速度，艾利特地使用了低药量狙击弹，以期产生最为适合的子弹弹跳力。
他算准了那个角度，在入射角为四十五度的情况下，反射角就应该是一百三十五度，那么，正好可以命中被遮挡的楼梯转角处。
实际上所有的预算和设想都是如此完美，以至于那个穿着伪装色狙击手专用服的FGR公司的狙击专精狩士都暗叹自己竟然会如此倒霉，是的，被防盗门精确弹射出去的子弹恰好击中了他的左边心脏，而且是一个非常刁钻的角度，恰好从防弹服的腋下穿过，这是任何人都没有预料到的一个致命弱门。
但对方的狙击手并不是只有这一个。
第二枚高速侵彻狙击子弹转瞬间击中了胳膊中弹者的脑袋。那个刚才还活生生的并肩行走的年轻人就在艾利三米远的地方倒下了他逐渐冷却的身体。
尽管非常痛心，可是这并不是哀悼的时候，他无比疑惑这些突然而至的狙击手到底是如何跟踪到他们的，毕竟包括少尉在内的五名老鸟都是经验丰富的反跟踪专家。一个可怕的念头从他的脑海中升起——或许这十二个人中有一个是内奸。但这样的念头仅仅是一闪而过，他来不及细细思考，此刻，艾利所要紧急面对的，是下一颗不知道会从何处射出的高速侵彻狙击子弹。
他的眼睛立刻高速转动着，从视线所及的顶端一直扫描到身旁的这辆褴褛公交车上，仅仅是在一秒钟之中，他视网膜上的就迅速变换了上百幅细节图像。当完整地把这前方的危险地带扫描过一遍之后，艾利的心中计算出了狙击手可能藏匿的地点。对于他来说，需要时时刻刻防备从这些地方射出来的子弹。
果不其然，在淡淡的暗夜光芒里，他看到一道恍若流星一般的线条正朝自己而来，在三点钟方向。艾利稍微一错，子弹击打在了公交车的轮毂上，发出叮当的清脆声响，而后划过一道弧线砸在了另外一辆破旧是私家车车门上。
他立刻瞄准，时间没有一丝一毫地浪费，那微缩图像瞬间被放大，充溢着左眼空间，已经醒目的不能再醒目了。
艾利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高速侵彻狙击子弹穿透了正对面与视线垂直的非承重墙壁，击中了后面的那个身体。艾利胸有成竹地知道那一枪已经毙命。
好的，可以离开了。艾利立刻撤身返回，用双层墙掩护着自己的身体，脚步悄悄地向侧后方撤离。
艾利曲折地向左侧后方移行了三十米的距离，躲避在一段水泥楼梯的下面，在他右侧十米处，少尉的身体一动不动地趴伏在一台无门的横卧冰箱的后面。
——难道少尉受伤了？
艾利匍匐在地，身体缓慢地移行，来到少尉的身边，用手抓住了他的身体。
“嘘！”少尉那粗糙的脸庞转了过来示意他。艾利的目光稍稍向上，看到了二百米远处的一个微微移动的身影。
“砰！”
少尉开枪了，那个士兵应声倒地。
“他们的人很多。”少尉的眼睛不停地观察着对面，“我想我们最好是先离开这里。”
说完，少尉吹了一下嘘哨。这哨声像是磁石一样把几乎所有的子弹就聚拢了过来。
那厚重的旧时代大冰柜几乎要被打成了筛子。
三枚烟雾弹抛掷在了正前方三十米远的地方，白色的烟雾迅速升腾起来，逐渐萦绕融合，形成了一道阻隔视线的幕墙。
八个人迅速起身撤退，这一次，终于摸清楚了方向，一直奔到了大废墟的边缘才停下。
午夜的冷风铁伏着雪原的地面极速地吹着，顺带起了那稍稍融化之后又重新冻结的细小冰粒，像是沙子一般敲击着众人的脸庞。
少尉有些丧气地走在前头。艾利猜测，如果可以的话，少尉肯定会抽出一根烟来狠狠地抽上一气。
到了半途中，后面没有追兵。这儿已经是萨罗伊姆公司的实际控制区，FGR公司不敢在夜间贸然发动进攻，何况少尉他们已经给他的精锐部队造成了大量的伤亡。
少尉突然停下了脚步，慢慢地转身过来，看了所有人一眼，然后沉默了一会儿，“不可否认，我对于这次行动的失败以及四个人的死负有直接责任。可这目前还不是我所考虑的事情，因为有一个更要紧的事情需要我立刻做出处理，否则会后患无穷。”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我们中间有一个，他出卖了我们所有人。”
原本就冰冷的空气霎时仿佛跌入了冰点以下，空气几乎被冻结，每个人都无法呼吸。
所有的人看着彼此，眼神中充满了怪异。
“而且，他只能是我们五个人中的一个。新晋的狩士他完全没有时间接触到FGR公司的人。”
这个声音又如同晴空中的炸雷，在那四个老鸟的心中轰隆隆滚过。
时间仿佛停滞了三秒。
少尉慢慢地走过每个人的面前，死死地盯着他的脸，最后停在了负责带队的侦察专精狩士的面前，“如果不是因为你没有探测到那些遍布房间里面的灵敏飞弹，或许，我会一直信任你，直到现在。”
“作为一名经历过无数次险恶战斗的侦察专精狩士，居然会出这样的纰漏，我知道你当时心中肯定有些慌张。难道不是吗？而我当时心中虽然有些疑惑，可是前头那巨大的诱惑深深地吸引了我，让我没有太在意这样的一点小差错。现在想起来，我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一柄黑色的手枪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少尉的手中，快速地举起，顶在了那名侦察专精狩士的额头上。“告诉我，这事情的来由经过。我想故事的开头应该是那次你只身一人完好无损地从大废墟中走出来开始。”
那个身材矮小的中年人的眼神中出现了情绪的快速变化，显示若无其事，然后是游移不定，再是慌张，最后是恐惧和求饶。
他哆嗦着嘴唇，然后镇定地说道：“的确，那一次我被FGR的人给抓住了，然后，他们引诱我做卧底，代价是五百万金币和一个身材惹火的小妞。我完全抵挡不住这样的诱惑，你知道，我在萨罗伊姆公司的薪酬一年才三十万金币而已。一个男人奋斗在这个世上，钱和女人是最终的目的。毕竟，我们是在搏命，每天都是在刀尖上过活，需要发泄和放松我们一直紧绷的神经。
“我和那个女人风流了一夜，非常的温存，那种体贴的温柔和享受完全不是用钱所买到的婊子所能提供给你的。你知道吗？她说她爱我，‘爱’这个字，在这个荒凉的世界上有多么可贵。她说过，即便是我没有钱，她也愿意跟我一辈子。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别致的感动。因此，我答应了FGR公司所有的要求，然后……下面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的确，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每一次的作战计划都会被FGR公司知晓，并采取非常合适的策略击垮了我们的行动。我总以为这是因为FGR公司找到了一个大靠山的缘故，只是没想到，这靠山居然就是藏匿在我的身边的你。可你知道吗塔罗，这个世界上，除了钱和女人之外，还有情义两个字值得每个人去追求和遵守。那些花言巧语的爱根本不值得你去出卖自己的人格和灵魂。”少尉沉沉地向他说道。
“想一想，我们曾经那样艰苦地战斗过，在七号阵线的时候，我们只剩下二十多个人，是你、我，还有我那死去的副官，我的好兄弟坚守住了阵线，一直等到援兵的救援。我们风雨与共，我们血脉相融，那个时候，我们的身体里面流淌的是同一种鲜血，共同去战斗，共同去喝酒和吃肉。可你为什么都忘记了那些？”
“可那只是道义上的守则，而不是什么乐趣。”塔罗抬起头争辩道。
“知道现在你还没有明白人活着的真正的意义，除了生存，我们还要遵守太多的东西，毕竟，无论多么残酷的世界都是一个人与人之间以情义为纽带的世界，既然活着，就要遵守，无论是谁，如果背叛，那么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正如你所要经历的那样。”
“少尉……”塔罗久久地看着他，“情义并不是以冷漠地遵守为通行法则的。”
“嗵！”
沉闷的枪声在这荒原上显得尤其突兀。
顶在额头上的手指没有扣下扳机。少尉积攒不起足够的力量来运动那只有两毫米的距离。
子弹从身体的右胯射入，从左肩射出，正好穿过了左胸的心脏。——塔罗，那个侦察专精狩士悄悄地抽出了自己的短枪，自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