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湾其实不是湾,而是一个江心孤岛,位于允江泸水的交界处,水流湍急,地势险要。几十年来,乾坤湾的争斗不决,犹以丁戚两阀为主,吕永刚仗着自己兵力强健,一直坐看鹬蚌相争,静等渔翁得利。
这次也不例外,二个月前,戚天霸派其上将军纪荣领兵首先拔得先机。丁阀本在岛上的千余驻兵被其一举歼灭,这次不同往常,戚阀显出志在必得之势,不但派出了纪荣,兵力也是往年的两倍有余,这下可是给了丁浩一个下马威。
丁景源在万难之时主动请缨出征,丁浩虽然犹豫,但左右衡量之后便也答应了。刚开始战事也算是僵持不下,大家互有胜负,可时间久了,丁军渐渐表现出劣势,景源出战经验不足,时不时就会被老奸巨猾的纪荣打得颇为狼狈。
上月,丁浩自知景源支持不住,便召回了儿子,派老将军王勇出任前军主帅,景源心里有些不服气,找过丁浩理论,但是丁浩总是四两拨千斤,以“商议与温家的联姻”为名,将景源留在庆吉。
自景源回绝了婚事之后,丁浩再不好压制儿子的满腔热血,只好又派他回战场,一来给儿子一个机会,二来也好压下那些对儿子不利的流言蜚语。
奈何事与愿违,景源求胜心切,误入纪荣的圈套,丁军万余精锐一夜之间全军覆没,景源在乱战中被王勇救回了庆吉。
一时间,谣言四起。
丁家长子惨白乾坤湾的消息顿时传遍神州,丁浩痛骂景源“少年意气,有勇无谋”,罚其在家中闭门思过,自此,丁阀上下蒙上了一层灰色,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到三日,丁浩竟下了一道谁都叹为观止的军令。
“命次子景熙挂前军主帅,即日启程,抢占乾坤湾。”
消息一出,又是一阵轩然大波。
景熙本在温家,奉命日夜兼程赶往乾坤湾,一路上,前方不停飞鸽传递战报,丁阀大军由威将军蔡铎领至乾坤湾以东扎营,等待与丁景熙的回合。
传言也随之飘散神州。
都说丁景源有负丁浩重托,有失长子风范,战败则逃,丁浩的八字痛骂也是被传得沸沸扬扬。丁家长子顿时失宠的消息也随之流出。又有人言,丁景熙的处境也是岌岌可危,丁浩明显偏爱长子,不忍长子再次送死,便叫景熙出征,将他推向了风口浪尖。
景熙亦听到传言纷纷,各种是非,揣测之下,心中便也明朗。
“末将风行,见过二公子。”景熙刚踏上乾坤湾,便已有侍卫相迎。
“蔡铎派你来的?”景熙不认识眼前的这个少年。
风行也不多言,将手中的信递给景熙,景熙侧眼看了风行一眼,随即接过,匆匆看罢,边走边道:“回军营,召蔡铎帐里问话。”
风行作揖道是,一行人疾步赶往军营。
营帐外,蔡铎早已久候多时,见到景熙,连忙迎了上来:“见过二公子。”
景熙嗯了一声,便往帐里走,蔡铎见势屏退左右,只留下风行和另一个少年进账议事。
“这两位是?”景熙指着风行和那个少年问道。
“回二公子的话,这是风行,这是他兄长雷厉。兄弟二人都是末将的养子。刘总管让末将带他们来,给二公子做侍卫。”蔡铎答道。
“嗯。”景熙思忖着,“刘总管可有别的话带到?”
“刘总管说一切都在信中交代,要二公子好自为之。”蔡铎是刘总管的心腹,也是景熙信任之人,这次丁浩派蔡铎做景熙的副将,对景熙而言,也算是好事。
“大体我都了解了,暂且退下,一炷香之后,召集各级军官来帐内议事。”
“是!”
帐内,只剩下了景熙一人,他琢磨着刘总管心中的字句,心中也有了些底。依现在形势来看,此战当然要胜,而且要胜得他父亲舒心,胜得他父亲放心。
换上戎装,大帐里的景熙少了几分阴柔,多了几分刚毅。左右两边依次站立着此战各级军官,其中景熙认识的有大半,还有一些都不是熟面孔。
“纪荣有什么动静?”景熙也不客套,开口就问。
下面的人都以为丁二公子会先来一长串笼络人心之言,谁料他会这样直切主题。
“启禀二公子……”
“这里没有什么二公子。”蔡铎的回话被景熙打断,他一愣,连忙反应过来:“是,启禀将军,纪荣自上次战胜之后并无大动静,只是在乾坤湾以西驻军。”
“启禀将军,据探子来报,纪荣大营自上次一战之后日夜笙歌,歌舞升平。完全没有要再次进攻的打算。”说话的是中军上将唐忠。
“我军在此处扎营已三日有余,纪荣只是佯装不知,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中军副将李志一向快人快语,“在我看来他们是把我们都当成了孬种,将军,末将请带兵三千定能扫平戚贼!”
“李将军!”唐忠一语喝止住,然后眼神扫向景熙。李志还是不识趣,继续说道:“如果末将不胜,一定提头来见!”
“好!”景熙绕过指挥台,朝李志走去,毫不犹疑地说道,“我给李将军精兵五千,突袭戚阀大营,李将军意下如何?”景熙说得很慢,却一点也不似玩笑。
蔡铎可急了,上前制止:“将军,纪荣老奸巨猾,此时戚阀又是以逸待劳,切莫中了他们的圈套啊,末将以为还是从长计议为好。”唐忠也上前附和:“蔡将军所言极是,依末将看来,还是先静观其变为妙。”
景熙只当没有听见二人的对话,继续对着李志说道:“军令如山,李将军可愿签下军令状,不挫敌军,提头来见。”
李志本就满腔热血,此时景熙的话无疑使他更加来劲,他随即抱拳:“末将原意。”说着抽出腰间的匕首,将手指割破,又扯下内衫下摆,跪地而书,片刻便将布条呈给景熙:“末将发誓,定不辱我阀威名。”
所有军官都愣在当场,蔡铎更是吓得一头冷汗,李志有勇无谋的“威名”早已传遍军中,所有人都笑骂他人肉猪脑,可他凭着一身蛮劲,也立过几次功,此次中军副将的职位还是他毛遂自己的,唐忠觉得他还有些冲劲,便带了出来。
蔡铎没有想到景熙是如此意气之人,就凭这李志的三言两句就冲动行事,还想着这位二公子比大公子更加沉稳,谁知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了,李将军,突袭之事不在今夜,而在明夜。这一天时间里你可以好好部署,别忘了,你可是立过军令状的!”说着将手中的布条放入桌上的锦盒之中。
突袭还有明日的么?李志心中狐疑,却也没当回事,应是退出帐外。众将心中也有疑虑,但摸不清景熙的底,谁也不敢上前质疑。
“将军。”蔡铎思虑之后,还想劝谏,却被景熙抬手止住:“没什么事就都退下吧。”
李志一接到军令便开始了大放厥词,把明日就要突袭的消息到处散播,说景熙是如此信任自己,说自己是怎样的有能耐,明日定能轻取纪荣首级,将士们开始也是半信半疑,可李志说得煞有其事,不由大家不信。再者,这个二公子,确实没人了解。本来大家还以为景熙是丁浩的一支奇兵,一手妙招,可现在倒好,这位丁家二公子倒是给了大家的一个下马威,还把大家吓得不轻。
蔡铎一直跟在刘总管身边,对景熙也算是了解,平日里不觉得景熙是如此易冲动之人,再加上李志的信口开河,越想心里越不踏实,最后还是决定要去找景熙问个明白。
帐外站着雷厉、风行两人,见到蔡铎也不敢阻拦,蔡铎叮嘱二人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营帐,便独自进去找景熙。
景熙正站在指挥台前,观察着潜龙湾的地形。
“蔡将军来了啊。”
蔡铎还没禀报,却不知背对着自己的景熙像是先知一般,早就知道要来,便慌忙行礼:“末将失礼,未经通报就擅自入营,请将军治罪。”
“过来吧。”景熙漫不经心地说道。
蔡铎应是,走到景熙身边,才发现景熙的地形图上密密麻麻地标示着各种地势特征,兵力分配,要塞险阻。蔡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一刻还趁匹夫之勇的景熙,却会做出如此细致之事。
“蔡将军可觉得有标漏的地方?”景熙问道。
蔡铎再细看一眼,确实做到了滴水不漏,敬佩之心油然而生:“将军何时对乾坤湾如此了解,末将比将军早到几天也没能了解得如此透彻。”
“十岁那年我就来过乾坤湾,刘叔带我来的。”景熙淡淡地说道,“之后我每年都会来,每来一次,就对这里多了解一分。”他的语气很平稳,像是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但在蔡铎眼中却是那样的不可思议。
景熙接着又在东西两边插上战旗,缓缓道来:“我总想亲自拿下乾坤湾,只是没想到,这个机会来得这么早,来得这么突然。”说着转身看了蔡铎一眼,又指了指地形图“蔡将军,有何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