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望着吊在空中的点滴瓶，它慢慢地在地球的引力下拼命地溜进我的身体，我知道最终它们也不会得到救赎，它们的命运在我手中，就如我的命也在它们的手中，唯一的问题就是时间的问题。我知道，它们将输给我，因为我视死如归。

我想起李南写给我的信，是在一个人静静地躺在阁楼的床上一个月后，我才慢慢地拆开来看。我知道我一拆开，真相就会跳出来。看来不下30遍，还是没有看到彼此的距离，我的心冻结了。

希：

我走了。

一直以来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说初恋和别的恋情是不一样的，谈了初恋之后，发现之后的每一段恋情都比初恋精彩，就是不够刻骨铭心。原来初恋真的是不一样的。

如果一开始谈恋爱的时候我知道是这样，只要你的眼睛是真诚的，就算要我面对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考验，我也会紧紧抓住你的手，可惜现在有点晚了。我以为放弃你，会找到更合适的。原来多次的爱情，也不过是从一个快乐跳到另一个快乐中去，从一个纠结跳到另一个纠结中去，从一个痛苦跳到另一个痛苦中去。在那些跳跃中我们的爱越分越少，我们的心越来越麻木。爱再也没有那些纯粹了，多了几份比较和少了几份刻苦铭心。就好像一个有经验的杀手，再也没有第一次的笨拙，也没有第一次蠢蠢欲动的恐惧，那么很快他就失去人的本质，爱谈的越多只会把爱情的本质谈掉了，掉了本质的爱就不再是爱情了，它只叫激情。

就算我的母亲毫不犹豫地抛弃我，我都还要对着这个世界笑。勇敢地笑。大声地笑。因为我告诉自己，我除了爱你，还爱自己，还爱生活，还爱这个世界，它们都还在我身边。我就没有理由哭泣。生活给了我这么多的苦难，给了我那么多可笑的命运，给了我那么多丧尽天良的罪孽，但是我从来没有讨厌过这个世界，我说过我生活在宇宙中最繁华的城市里，爱自己爱的人，说自己想说的话，就算我被赶出去，就算我要离开你，我还相信爱，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比我爱自己更爱我，如果这个世界没有，这个宇宙也会有。所以我要坚持。

我一定曾经说过你不可思议，竟然愿意为了钱忍受那些工作的低贱，现在我明白了，这不仅仅是份工作，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工具，要把那些生活费拿回去，要不我们就没有明天的面包。就像一个没脚的人怎么走路呢？如果能保住他的脚，就算被他们踩在脚下，我都要忍不是吗？我身在别人屋檐下，只为了明天更好的生活，我必须忍让。在我还能忍的情况下。你说你可以给我帮助，你说得对，我凭什么呀，凭我爱你吗？爱有时候什么也解决不了。

你说，别逗了，我永远不相信这世界上白吃的午餐。我不想成为你心中的游戏。我不想你用钱来糟蹋我的感情。我靠自己围起来的世界，很心安理得。这些日子来，我全懂得了。

老实说，我很恨你的母亲，她比那些日本人还残忍，她把我视为珍宝的东西当成废纸一样扔进垃圾桶里，还觉得理所当然。在我心里，她比他们更明目张胆地无辜。你们不能因为我穷，你们就可以践踏我的世界，践踏我的感情，践踏我的人生，如果因为有钱而说你们有资格。那我告诉你们，你们不配。但是我现在不恨她了。因为我发现她不配。

在我还爱你的时候，我会用生命爱你。

希。祝安好。

李南

有时候不知道怎么了，总是在最灿烂的脸上看到最悲伤的眼泪，在最亲近的人身上看到最疏远的关系。在最爱的时候出现最难的题。我们的生命真的有很多无法和解的纠结。

“李南，你等等。”她停了下来。

“要放弃吗？”

“是要放弃，你妈妈给我了我妈妈钱。我在我妈的逼迫下答应她离开你了，我们明天离开日本。范博希，我跟你说过我妈为了生活可以叫我去卖，这只是小事而已。但是我不怪她，她或许说的对，我们根本就不适合，其实能捞一笔是一笔。”李南笑了起来。

“你现在在说什么！明明不是这样想的，为什么要这样说？”

“我就是这样想的。但是还是谢谢你给了我幻觉。这么多年来，像花蝴蝶一样流连在那些灯红酒绿下，我都觉得生命不够热闹。遇见你之后，只要看着你的时候，发现你的眼瞳里有我的身影，我就觉得很昌盛。你是我第一个爱上的男人。其实我们没做过，但是我还是愿意告诉别人，你是我的男人。初恋很美好，像刚升起的太阳，但是太阳也会日落的时刻，更别说身不由己的我们。”李南看着我，很认真的。

她走了。我留在原地。这个女孩，有太多的故事。太沉重，不是我可以追的回来的。我知道。她的内心强大到我无法理解的地步。至少在母亲面前，她比我还从容不迫。

至今我仍然不相信，我可以追回她，她的骨子是任性的，我根本无能为力。

“范博希，你知道吗？以前我住在上海阴暗的地下室时，我在想，我们的地球是宇宙中活得最正常的一个星球了，不像太阳，那么冷冰冰。它在宇宙中是最热闹的，最繁华的城市。你看那么多人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在城市里立足吗？然后我告诉自己，李结兰，你住在这个地球那么好的城市里，为什么还要闷闷不乐呢。所以我快乐。这就是我的秘籍。以后你可以学好。”

“我怕我学不好，你要在我身边教我。”

“不，不是说好了吗。你不觉得这样是最好的结局吗？我们的关系是注定很困难的，在最不困难的时候分开是最好的，等到以后彼此埋怨的时候，我们的爱情也会变了味。我想留住那点感觉。关申希，你别看我只会哭会笑，其实我还会坦荡。”她笑，笑得风情万种。

“你别不要那么不负责任，至少等到我懂得安放悲伤。”

“分开也是爱情的一门课程。爱情其实是很简单的事，只是很多人把它弄得复杂了。把生命，金钱，家庭加进去了。所以它就变得很脆弱了，要负担那么多的累赘。爱情不过就是两个人相遇，相爱，分歧，分手。我们跳开分歧，直接试分开。”

她总是说到做到，而我总是学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