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宾坐在三点钟村落的小河边,水中自己的倒影滑稽又渺小,他像粒尘埃,掉进湖面也无法激起丝毫的涟漪。孩子们围了过来,想要他给他们跳舞。他挥舞着拳头,“滚开,你们这群小混蛋。”
他们吓坏了,纷纷哭着跑开。
赛宾的心彻底碎了。他多希望自己没去城堡参加什么舞会,那样他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丑,但至少快乐。而现在他连唯一的快乐都被剥夺,再也无法带给任何人快乐,他对自己失望极了。转身,他逃进了森林。
雾气弥漫的森林,树影幢幢,偶尔几棵干枯的树枝像巫婆的利爪,泛着白骨的荧光刺破了这处昏冥的空间。好几次赛宾扑倒,手掌跟膝盖磨出血色,但他爬了起来继续奔跑。他的短腿怎么也无法让他跑得太快,泪水模糊了视线,风吹得他的鼻子更红。他不想做小丑,不想一辈子都做小丑。
不知跑了多远,他终于看见了那栋阴暗的小木屋。
木屋前,铁皮做成的巨大圆桶半截陷入地底,像个坠毁的太空舱,轰隆隆地巨响不停从圆桶深处传来,宛如地狱的入口。
老人们说有个男人住在森林里,他是女巫的使徒,心魔的孩子。赛宾突然感到害怕,他没命的跑就是为了来这里吗?他为什么来这里?
他有些退缩,转过身时正好看见那个青年。他戴着一副灰皮手套,一袭黑衣,银色的面具栩栩发光,他脚上踩着一双短靴,上面的黑曜石像繁星般闪耀。赛宾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这使对方的身姿看上去更加挺拔。
“我能帮你吗?”
他的声音异常年轻,跟赛宾头脑里应有的形象完全不符,人们说夏尔是恶魔,地狱里最丑陋的鬼魅。他摘下面具,一瞬间,赛宾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最丑的鬼魅。
“我是个让人耻笑的小丑,我最爱的女孩爱的是王子,我长得很难看,我父母从小遗弃了我,我原本可以带给孩子们欢乐,可现在我连这一点也做不到了,我不想做小丑,我……”他突然停住,青年嘴角浮现出了一抹似笑非笑。
“你愿意跟我做个交易吗?”
赛宾内心升起熊熊渴望,如果他能跟他一样,如果他能跟他一样那么一切或许都会不同。但他自知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拿来跟他交换。
夏尔的笑容神秘莫测,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逃离他的那双眼睛,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
“你愿意跟我交易吗?”
他再问,而塞宾点点头。
马戏团里热热闹闹,大伙儿围着赛宾看了又看,老天爷,那个矮胖的赛宾哪去了?他的短腿变得修长,身型变得挺拔,头发就像绸缎,他看上去是那么漂亮,就像王子。
马戏团又开张了,这次,看台上坐满了女人,她们都是来看赛宾表演马术和舞蹈的,他是那么仪表堂堂,只是他的舞蹈不再带给孩子们笑声了,而是给那些女人们带来了疯狂,当然,那些女人中也有露露。
赛宾跳完舞走进了后台,露露跟了进去,她叫住了他,她想对上次城堡的事向他道歉。
赛宾转过身,迷惑的望着眼前这个金发女孩,他根本就不认识她,也不知道什么城堡的事,他对自己之前的很多事情都已经忘光了。
他的面孔完美无缺,却毫无生气。他的神情有种天生的孤傲,眼神冷漠得判若两人。
“你要没别的事就滚出去,我需要休息。”
“我是露露,你忘了吗?你曾经送过我一朵白玫瑰。”
“不可能。”赛宾大笑,“你长得真丑,我怎么可能送你玫瑰。”
露露尴尬的立在原地,马戏团的猎犬倏然扑向了她,它们疯狂的撕咬着她,用锋利的牙齿划破了她漂亮的脸蛋,她向赛宾求救,可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阴冷地望着她被活活咬死。
有那么一瞬间,他内心莫名的感到一丝酸楚,但很快就被沾满血迹的镜子吸引了去。镜中的他是如此英俊。他笑了,笑容邪恶而阴沉。
“赛宾,没人配得上你。”
他完全成了一朵自恋的水仙,须臾,他推开后台的大门重新回到了舞台上,沉迷于场下那阵阵属于他的欢呼声。
后台的地面上躺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两个人影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可雷第一次心生畏惧。“夏尔,你究竟和他交换的什么?”
“他的心。”夏尔单手拂过尸体上方,一道白光聚集到他掌心,成了也一颗闪耀的白色宝石。
马戏团猎犬咬死人的消息很快在三点钟村落炒得沸沸扬扬,为了顾全影响,村议会最终决定让马戏团即刻迁出村落好平息此事。
村民对官方的裁决并不满意,他们围在村子中央的一棵橡树下不肯散去,中间有很多关于夏尔的流言蜚语。村民们说能带来死亡的夏尔又回来了,但是村议会拒绝出面责令夏尔离开,他们不想跟女巫的使徒打交道,这种行为是对民众的不负责任。
大众很少有人知道夏尔长什么样,对他的事也是道听途说,但他们都认为夏尔是恶魔。这些传言无疑加重了民众对他的仇视与恐慌。他们要求村议会找出夏尔,烧死他。
沫沫站在人群外,脑海里闪过前不久葬身火海的火姑娘,想到了马戏团出事的前几日,赛宾突然从一个小侏儒变成了一名风度翩翩的美少年。露露惨死后台难道只是个巧合?或者夏尔真得杀人了?如此轻而易举?合情合理?
沫沫仰止不住地难受,夏尔是杀人犯的事实让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届时,一股丁香花的味道若有若无地飘来,抬头,那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不远处。那道奇异的白光笼罩着他,就像他随时可能消失。他注视着人群的视线在隐约发现有人注视自己时转了过来盯向了沫沫,又是那种困惑的眼神。
“你应该不认识我吧?”他的声音有着一种空灵,仿佛来至另一个时空。
沫沫的心砰砰乱跳,她摇头,脚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人群散去,他们从夏尔身体轻而易举地穿过,那瞬间他的身影变得飘渺不定,就像电视画面突然没了信号褶皱般地闪烁了几下。
现在,橡树下就只剩两人了。
沫沫的脚无法挪动,而他还在靠近。她为什么怕他?他难道不是夏尔吗?丁香花的香味蛮横地钻进她了的鼻子,他的瞳孔看上去跟前两次完全不同,那是一双紫色的眼睛。
“我不认识你。”她毫不犹豫撒了谎,绯红的脸出卖了她,显然她并非精于撒谎的人。
“你确定?”他在破碎的记忆里搜索。
“我们不认识。”她转身就跑,而他倏然拉住了她。那一刻,沫沫体内所有的力量都被抽空,她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