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伸手不见五指。卡洛原本打算再造团光,却被夏尔黑暗中伸来的手给制止了。
“做什么?”
“别惊动它们。”
“惊动谁?”
“往前走。”
空气里流动着惶惶不安的气息,这是条窄廊,两旁的墙体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种截然不同的气场漂浮于黑暗中,它们宛如野草里穿行的萤火虫,微弱、渺小,却无法让人视而不见。
又走了一截路,卡洛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他左右看看,侧过身,向右侧墙的方向挪了半步。
一缕微光在靠近,像黑夜里薄薄的雾气,湿热感扑到脸上。卡洛将脸凑近它以便将它看得更明白。倏然,他看清了它,一张空气组成的人脸,面目苍白、眼神惶恐,像是徘徊于阴间的游魂。
“啊——”
他失声大叫,显然那家伙比他还要害怕,只见它一溜烟窜进过道深处,再也没有出现。他不会再听夏尔的了,他必须弄出点儿光。
一个召唤的动作,一只冥蝶凭空飞到了卡洛的肩头。他对它低语,它的翅膀倏然伸张,足有两米宽,扑扇了几下,它冲入了窄廊的尽头。飕得一声,整个窄廊灯火辉煌。
窄廊的面貌呈现在了卡洛眼前。它足有五十多米长,每隔两米就有个一人高的凹槽,里面立着真人大小的蜡像,它们闭着眼睛,年龄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清一色全是男性。
“夏尔?”卡洛小声唤道,但没人应他,甚至连夏尔的气息都消失了。
冥蝶飞了回来,它煽动着翅膀,卡洛似乎领会了它的意思,召唤出了一面太阳魔镜。魔镜落到了地面,冥蝶飞了进去。突然,镜子表面发出一阵强光照到半空,一幕幕如旧胶片的影像被投射到了眼前。
一个憔悴的男人,他抱着刚刚出生不久的女婴穿梭在茂密的森林里。他在靠近一座木屋,而木屋里走出来的人正是夏尔。他似乎在对他祈求什么,但被夏尔回绝了。
男人先是失望,继而愤怒,再是咆哮,但夏尔还是没有答应他的请求。男人绝望了,他抱着女婴跑进了一片沼泽,婴儿的哭闹使他原本疲惫的身心更加烦躁。他失控地将愤怒发泄到了婴儿身上,对她怒吼。接着,他疯了般地将女婴抛进了沼泽。
女婴在下沉,沼泽覆盖了她的身体、脸和头发,哭声随之消失了。男人这才恢复理智,一个趔趄向前扑去,想要拉回孩子。但一切都太迟了。沼泽冒出了最后一个气泡,接着,一片死寂。
男人吓得后退,整个身躯撞到一棵大树上,风在耳边呼啸,似乎在控诉他所犯下的无耻罪行。
魔镜投射的画面闪动了几下,接着又继续播放起来。
那个男人比第一次出现时还要憔悴,他再次来到了那片沼泽,似乎在寻找着什么。骤然间,稚嫩的声音叫着,“爸爸,爸爸,带我回家,我要回家。”
他即惊恐又兴奋地跑向声音出现的地方,一朵泛着黑色光雾的马蹄莲在风中摇曳着。
“米娅?”他扑了过去抱住了那朵马蹄莲,“我的米娅,爸爸带你回家。”他把那小小的马蹄莲连根拔起,带回了自己的庄园。他要重新呵护它,以便弥补自己的罪孽。
一个清晨,他醒来了,发现自己美丽的妻子站在卧室里,她就像那天去世时一样穿着单肩抹胸的长裙,性感而迷人。
“罗斯玛丽,怎么可能?你又复活了?”他靠近她,热切地将她搂入怀中。
深夜,他又一次醒来,他的妻子不见了,隔壁的小阁楼内传来孩子凄凉的哭声。他点上蜡烛走向那封闭已久的小楼。一团小小的黑影蹲在墙角嘤嘤地呜咽,他瞬间想起了什么,罪恶感加倍袭来。
女孩站了起来,眼神由哀怨变得阴沉,眼角流出了黑色的液体,酷似人血,“爸爸,如果我是罗斯玛丽,你就不会残忍地抛弃我了对吗?”
男人跪到了她的脚下,抱着她,祈求她的宽恕,“米娅,对不起,原谅我,原谅爸爸,好吗?”
“你不会再抛弃我了对吗?”女孩面无表情。
“不会,再也不会了。”
突然,一丝狞笑浮现在女孩的嘴角,她眼里那冰冷的黑血一滴又一滴滴到了男人的脸上,男人痛苦的尖叫着,在地面翻滚。但很快他就失去了意识,变成了一尊闭着眼睛的蜡像。
“这样你就永远不会抛弃我了。”女孩摸着蜡像的脸,“我要把你放在回廊的壁橱里,你喜欢那里吗?我要把喜欢的人都放到回廊里让他们永远陪着我,没有人可以再抛弃我。”
忽然,影像中刮起一阵旋风,无数枯叶在旋风中翻腾,一个苍劲有力的婴儿哭声从走廊尽头传来。那声音一响,过道里所有的蜡像都睁开了眼睛。它们一起哭泣着,声音围绕着主旋律,仿佛一支交响乐。
“卡洛!”
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了一切,清晰地灌进了卡洛的耳朵。这声音他不会忘,一辈子都不会忘。
“卡洛,过来。”
走廊尽头有扇半开的门,强烈的阳光从门缝里钻了出来。里面有个女人在笑。明媚的笑声拨动着卡洛的心弦,他不自觉地提起脚步,向她靠近。
那片光笼罩着他,他推开了门。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景象。
没错,是她,巴蒂贝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