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潭镜湖清澈宁静,湖水静止在卡洛的身旁,他渐渐恢复了知觉,身边无数白色光圈在静态的湖水中萦绕而上,时而汇聚一团,时而分散飘逸,没有激起任何的涟漪。
一条硕大的怪鱼盘踞在他的近处,长长的胡须犹如藤枝向远方伸展开来。怪鱼霎时向着湖面冲刺而去,霎时撤回他的身旁,拽住他的衣袖,放开,再次迎头冲上。
卡洛悬浮在湖心,看到怪鱼跃上湖面,轻跳的身影在强烈的阳光下形成了一道清晰的拖影,他领会了它的意思,它想要他跟上自己。
上岸后的视线豁然开朗,一片翠绿满溢的草地被崇山峻岭环绕簇拥。
草地中央十二面巨大的月亮型明镜成弧形排开,每面镜子不尽相同,展现着月亮不同时期的形态,里面缺少的刚好是面满月镜。
怪鱼突然化作人形,身着白裙飘然而至,婀娜多姿,发丝宛若银白细纱。
卡洛身旁的空气潮湿起来,犹如夏日地面蒸腾的地气,霎那间,颗粒状的白色光圈开始凭空渗出,它们缠绕着那具女性身体,使她看上去就像林间的精灵,举步轻盈。
女子透明的身躯渐渐由虚无变得真实,她回眸一望,对着卡洛婉然一笑,那张脸分明就是巴蒂贝尔,他的心瞬间滑过一丝隐忍的悲悯。
巴蒂贝尔的形象跟他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完全吻合,风情撩人,悦目的脸庞微微倾斜,掩饰着不经意的淡淡忧伤。
她走进了其中一面新月型的魔镜,里面传来了吟吟而笑的声音,清脆如铃。
接着,卡洛听到巴蒂贝尔悲切的哭声,那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他从来不曾见过她掉下哪怕一滴眼泪。
卡洛的内心颤动着,并深深的夹带着一丝畏惧,他知道自己如果跟着怪鱼进入这面魔镜将看到他最想知道的一件事——那就是巴蒂贝尔的死亡过程。他宁可相信她的死只因詹姆斯的迫害,也不愿意接受她死于自杀,可里面传来的那阵阵哭声充满着绝望,一声比一声更坚韧的敲击着他脆弱的心脏。
卡洛走了过去将双手放到那面魔镜上,镜面开始波光粼粼的晃动起来,紧接着变得温暖,他细长的指尖随着镜面的融化而渐渐深陷,身体不由得一阵寒噤,他急忙缩回了双手。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草地上,一个穿着棉裙的小女孩正用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望着他,她的眼神看上去无助而惊恐,只到耳际的黑发使她的小脸显得更加的红润光泽。
女孩担忧的望着卡洛,就像见到一个陌生人闯进了自己的领地,她的年龄不过三岁,但那神色怎么也不会让他弄错,“呆妞?”卡洛向前一步,女孩却退后一步。
“糖果!”一个空灵的男声唤着这个名字,于是女孩转身跑进了一面下弦月的魔镜,最终消失了踪影。
卡洛正想追上去,谁知那只怪鱼又出现了,它用嘴咬紧他的袖子不让他离开,并想拉他进入巴蒂贝尔消失的魔镜。
这套拉扯运动没能持续五分钟,稀里哗啦一阵折腾之后,怪鱼被卡洛打得偏体凌伤,他转身向着女孩消失的镜子义无反顾的冲了进去。
进入那面魔镜以后,卡洛的身体整个轻盈起来,极像灵魂漂浮到了高空,脚下的大地广袤而陌生,无数奇怪的建筑杂乱又规矩的组成了一个小镇,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街道上行走,他们说着奇怪的语言。
在卡洛视线的下方,那个黑发小女孩坐在一个栽满梧桐树的小院里,她正专心致志的埋头画着什么。
“糖果。”慈爱的老人用手抚摸着女孩的头发,“你画得是什么?真漂亮。”
“年轻时候的爷爷。”女孩灿烂的笑了起来,洋洋得意的将画作举到了老人面前,他将她抱过头顶原地转了一圈,女孩笑得更大声了,她没能感觉到老人身上的魔法力量,但卡洛却轻易的感知到了,他看不透那个施了迷咒的老人是谁,但他能感觉到伪装咒的气息。
眼前的景象凌乱起来,卡洛想起了刚才被自己打过的镜妖,他明白它受伤后的一系列后遗症开始出现,他努力适应着这处扭曲的空间带给自己强烈的身体不适。
在那些破碎残影的狭缝中他看到了一组组画面,女孩渐渐长大,越来越像他认识的沫沫。
五岁的她被离开家的爷爷不小心锁在了黑屋子里,她哭了整整一个下午,最后疲惫的卷曲在床角睡着了。
六岁的她被隔壁家的男孩欺负,他抢走了她的新玩具,而她哭了一阵之后回家竟然没向家里的大人揭发他。
七岁的她被全班同学取笑,因为一双不属于她的臭袜子出现在了老师的讲桌上,当老师问那双袜子是谁的时,有人说是她的,而她回答说不是,但没人听到,因为她的声音小的连她自己都听不到,最后,老师让她举着那双臭袜子站到了教室外的过道上。
八岁的她骑着自行车快乐的在广场上转圈,然后被一个穿着溜冰鞋横冲直闯的男孩撞倒在地,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敢骑车了。
九岁的她被远房哥哥拉进了一片荒凉的树林,几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男孩围着她吸烟,然后让她也吸,她胆小而好奇的吸了一口,结果被呛得半死,引来那群男孩大笑不止,傻啦吧唧的她看到他们因为自己而快乐的笑了起来,她居然也跟着笑了。
十岁的她得知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孩子,她捂着被子痛哭了一宿,然而第二天她继续像个好孩子一样乖乖的安静的呆在角落里,她对那只拾来的残缺布娃娃说,“虽然你的主人不要你了,但我会像爸妈疼我一样疼你的。”
??
十五岁时,那个拥有魔力的老人突然离开了她的身边,亲戚们为老人举行了葬礼,但卡洛分明看到棺材里的躯体不过是个幻体娃娃。
??
十九岁时,她身边出现了另一个有着魔力的人,徐海。
??
直到在那个世界的最后,她也没能摆脱那一根筋的胆小。
卡洛看到她迈进那座废弃的小木屋,接着往那台破烂的机器里投入了自己最后的积蓄,她真心的闭上了眼睛,大声的许了那个小小的愿望,然后,那股力量带着她来到了他的世界——姆海。
在镜湖垮塌的最后时刻,卡洛恍然顿悟到她体内那股不屈不饶的精神,那看似胆小如鼠的躯壳下,一颗小小的心脏总是默默承受着这个世界带给她的一切喜怒哀乐,大多数时候,她根本不需要外力的帮助,她就是她,渺小得宛如尘埃,却坚韧如野草般生存,或许她傻得不懂反抗,却有着常人始料不及的承受力量。
ps:这章是在“镜湖之妖@卡洛”篇之后成型的,前段时间各种因果,忙得没有发上来,现在当个番外发。写沫沫这个人物时,我一度被她畏缩的举动郁闷到了,她的性格从某种程度上讲并不讨喜,但有些人的文静与乖巧其实就是天性使然,并非伪装,她们一辈子都学不坏,哪怕她们想要变坏,想要摆脱乖宝宝的行列。一直觉得有些孩子在面对自己时或许会慌乱,其实她们没必要成为别人,成为原本不属于自己的那种人,我一直认为成长过后,敢于面对自己才是最强大的。还是最初的那个想法,沫沫性格的变化不会很大,但她会更加的成熟。《姆海》注定不会波澜壮阔,这章写给那些想要变坏却永远只能是乖宝宝的女孩们!祝你们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