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雨刚刚停歇,窗外便已轻拢了一层白雾,弥漫在整片天空上,即便极目而望,却也看不分明,而且在如此大雾的天气下,难得心情舒畅的苏隐,也瞧的烦心起来,便披了一件蓑衣,朝着屋外走去。
刚刚推开房门,只见满地落叶,流水成河,篱墙之外已是雾气重重。这白发少年脚步一滞,瞧了瞧这鬼天气,也是暗皱眉头,继而轻巧的绕过门前的槐树,在周围闲逛了一圈。
他所居住的草屋乃在冰原谷前山,周围还有几座相邻的小屋,想必所有通过入门比试的弟子,都被安排在这里。他心带好奇,凑近其前,找到了莫桐雨的草屋,木门是开着的,看来她并不在屋。在草屋相邻处,正巧是柳青衣的草屋,其上挂着柳青衣三个字的楠木令牌。
苏隐对于柳青衣这个人,不但心怀感激,而且觉得此人颇为仗义,在入门比试时还帮他承担一事,如此恩情他自是常记于心。
虽说他的身份有些可疑,但瞧他的为人,苏隐觉得此人倒是可以深交。念及此处,又想起多日不见他人,再瞧见其门房遮掩,苏隐笑了笑,只待给他一个惊喜,于是毫不迟疑的推门而入。一入其中忽闻一阵幽香,苏隐不由诧异,脚步顿了一顿,心想莫不是来错屋子?这要是让人抓住,那是有理也说不清。
苏隐想了一想,便想轻唤一声,可就在这时,他目光一掠,蓦然停滞一处。只见在屏风内,俊美少年柳青衣背对着他,解下木簪,青丝垂落而下,他双手又开始褪下青衫,时而可见白皙的双肩,俊美的侧脸上同时闪过一丝柔美之态。
苏隐看的呆了,这柳青衣也忒像女子了!
柳青衣似乎也未注意到苏隐的到来,这还要多亏苏隐的静息之法。然而后者老脸不知为何微微红了起来,甚至连他也感觉十分奇怪,不由得干咳了一声。
这时,柳青衣若是还听不到他的声音,可就妄为修仙者了。
俊美少年缓步走出屏风,披了一件淡色长衫,盖住双肩,瞧见进来之人是苏隐,他也有些不自然,不过仍是笑道:“苏兄,近来可好?”
“挺好……”说话间,苏隐肚子咕噜响了一声。柳青衣微怔了一下,旋即噗嗤一笑,洒脱的说道:“既然苏兄大驾光临,不妨你我共饮一杯如何?我这也有些酒菜,都是未冷的,苏兄就不要嫌弃了!”
“那多谢了!”苏隐红着脸,心想肚子怎会如此不争气,随后又看了看一派潇洒的柳青衣,心想这俊美少年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娘气了,缺少男儿的阳刚之气,恐怕乃是性格所至。
二人纷纷落座,苏隐先是独饮了一杯,琉璃色的陈酒,味道甜美香浓,他不由得赞了一句,惹得柳青衣轻笑连连,苏隐也是大笑一声,双手端住酒樽,凝声道:“柳兄,当初在入门比试中,苏某承蒙你多番照顾,这一杯酒算我谢你的!”
“苏兄客气了!”柳青衣也同样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好酒!”苏隐又是赞了一句,心中欢喜无比。虽说酒乃穿肠毒药,可一旦对饮,双方马上就拉近了不少关系,二人从天南海北之事,马上就聊到了一些修仙求道之事,只听柳青衣说道:“苏兄,人世间之事变化无常,若非认识了苏兄几人,只怕我还会是从前那般茕茕孑立,形单影只!”柳青衣轻抿了一口酒,苦笑着说道。
苏隐听他一说,心中也是苦笑,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只得放下酒樽,瞧了他一眼,发现他已有了几分醉意,苏隐看着他笑了笑,道“难不成柳兄无朋无友?”。
柳青衣垂眸而叹,低声道:“不瞒苏兄笑话,我之所以从家门出来,就是因为所有人都惧我怕我,我又何来朋友一说?”
苏隐瞧他说的真切,也知他这些年的不易,脸上浮现真诚之意,凝声道:“柳兄若不嫌弃,苏某今世愿当你一生挚友,如何?”苏隐双目中闪烁着雪亮的神采,照的后者心尖微微一颤。
“苏兄……你对我真好,从来都没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柳青衣连饮了数杯,脸颊有些绯红。
苏隐道:“既是朋友,若不肝胆相照,便也谈不上什么生死与共了,喝下这杯酒,咱们就是兄弟了。”
柳青衣点了点头,将杯一举,道:“与君共勉!”
苏隐大笑道:“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二人又是对饮了几杯,只听柳青衣气鼓鼓的说道:“家里人总是逼我做这些,做哪些,可是这些我都不喜,最近又让我……让我早已完婚,可那人我真是瞧不顺眼!”苏隐觉得十分惊异,便问道:“怎个不顺眼?”
柳青衣撇了撇嘴,道“我听人说,他极为风流多情,惹人厌恶!”
“哎,多情总归不是好事,怪不得柳兄不喜欢。”苏隐大点其头,夹了一口素菜放入口中,倒是滋味无穷。
“我在家中说话无权,那来相亲的家里也是名门正派,不过我家也不是普通人家,他奈何不了我,可惜家中人居然同意这门婚事,一点也没有考虑到我的感受,故此我这才在一怒之下从家逃出来!”柳青衣神色凄凄的说道。
“哦哦!什么,你是逃出来的?”苏隐惊呼而起,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筷子险些没拿住,“怎么?”柳青衣有些不满的撅了撅嘴,苏隐见其脸色不善,急忙讪讪一笑,缓缓坐下,“没想到你小子是逃出来的,不过老哥我还真羡慕你小子的艳福,女方还能主动提亲,我可是鲜有听闻。”
柳青衣微微一怔,双颊更是绯红。
苏隐开解道:“其实这样也好,总不能在家里天天苦着脸活着吧,出外面见识一番,倒也无拘无束。”
柳青衣眨了眨眼睛,俏皮的问道:“先且不论我,就说说你吧,整天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怎么,你也是逃出来的么?”
苏隐微微一愕,旋即连连摆手,道:“那到不是,在下所忧之事,其实并不算什么,不提也罢!”
“哼,不想说就算了。”柳青衣抻了抻懒腰,一股扑鼻香气迎面而来,苏隐闻其清香,忽然想起冬季漫山遍野开放的忍冬之花,清香淡雅,芬芳脱俗。不过他还是咧了咧嘴,多少有些不适应。
二人各自所思,一齐端起酒樽,与之一饮,彼此对望一眼,皆大笑起来。这顿宴从响午时分开始,持续到了午夜。虽说没有女伶翩翩而舞,然而把盏言欢的两人,皆没有兴尽而散的意思。
“柳兄,不早了,在下告辞了!”苏隐闷声闷气的说道,刚刚站起来,只觉头脑发涨,晃了晃身形又跌坐了回去。
“快来,再陪我喝几杯。”柳青衣也醉了,双颊绯红的如同苹果一般,让人忍不住要上前咬上一口,他单手撑着下巴,另外一只手提着酒壶,正懒散的瞧着酩酊大醉的苏隐,嘟着小嘴,憨态皆露,只不过苏隐混混沌沌,根本发现不了而已。
苏隐也是有苦自知,便道:“还喝……你可绕了我吧……”若不是今日与柳青衣趁兴而谈,他也不会喝这么多酒,不过他心中别提多高兴了,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或许便是这般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