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起了,起了,日头已经不小,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甜儿叉腰站在榻前,弯腰冲下吼道。而榻上的莲姬翻了身,微微睁开迷蒙的双眼,迷糊问道:
“……怎么了吗?”
甜儿把莲姬给拖到梳妆镜前,稳了稳她的身子开始替她换装。换上了一件浅粉的宫装后,甜儿方出去将洗漱用品给端了进来。一边伺候着莲姬,一边笑道:“小姐,那女子已经打听清楚了。她现在离我们很近呢,就在这西灼的宫里面。而且细细说来,她还是您的侄女哦。”
迷蒙的双眼顿时清明,对着镜子眨了眨。莲姬接过甜儿递来的珠钗,随意往发中一插。收拾妥当后撩衣起身,缓步朝外间走去。突然,莲姬回首,对甜儿笑问:
“甜儿,按照礼节,我们是不是该去给那地位最高的宫妃见个礼啊?”
正午,碧俦宫外。
甜儿揉揉有些发酸的脖子,又朝那紧闭的宫门瞧了瞧,不屑道:“不过一个小小梅妃,竟也如此摆谱。这宫门关着可是给关给帝岍瞧的?”待看见莲姬仍旧安静站立的身影,奇道:
“小姐,你怎的就确定那水梓清被安排在了梅妃身边?”
“你再想想对我说过什么。”
甜儿托着下巴微微侧头,将自今天醒来所说的话在脑中又梳理了一遍,而关于水梓清的一切更是放慢了速度回想了一遍一遍。
两月前,帝岍煊寂同仁宗萧湦在西灼和南绍相接的河口镇中见面,商谈两国停战并开放边境贸易一事。但煊寂离开后萧湦却并未回国,最后查出是受了伤的缘故。而那个救了他的女子,便是水梓清,来自河口镇一户平凡人家……萧湦伤愈离开后,水梓清就被煊寂身边将领秦陌给带了回来。而奇怪的是,他们把水梓清带进皇宫后便不再理会,好似从不知宫中又多出了她这么一号人。
“唔,到底是哪里嘛?!!”
便在甜儿即将激愤抓狂时,那朱色的宫门在她身后“吱”的一声缓缓打开,声音低沉而压抑。莲姬一把拽了甜儿到自己身后,又整整自己衣饰,确定无碍后方上前,温声问道:
“这位姐姐,可是梅妃娘娘愿意接见我们了?”
来人听莲姬如此柔声唤着自己姐姐,一时竟有些怔愣,待反应过来却是对莲姬行礼,歉疚道:“让宴莲夫人等候如此之久,当真不好意思。只是我家娘娘向来有午间休息的习惯,我们做奴婢的也不方便打扰。夫人这便同梓清进来吧。”
原本对莲姬态度感到恶寒的甜儿一听到最后一句,那嘴角就不由自主地抽搐了起来。而莲姬哪里顾甜儿如何作想,应下后便随着水梓清一道走了进去。殿中主座上,梅妃端着一杯茶姿态慵懒地饮着,看起来并没有理会莲姬的打算。
“莲姬新来宫中,诸多规矩尚不清楚。今日迟了给娘娘问安,还望娘娘能够大量宽恕。”莲姬在殿中站定,对着主座上的梅妃行礼道。至于身后的甜儿,自是随着她的小姐一道行了礼。然而过去片刻,那梅妃仍是未抬眼,殿中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僵。
莲姬暗中捏了捏甜儿的手,示意她压下脾气。好在没多久,站在梅妃身边的宫女便提醒道:“娘娘,宴莲夫人还在行着礼呢。”
梅妃眼帘一掀,睇向殿下的莲姬和甜儿,故作诧异道:“哎呀,瞧本宫这记性,竟忘了夫人还在行礼!快快起来吧,若是伤了君上的美人,本宫可担待不起呢!”
听这语声尖利寒凉,莲姬也不恼,站起迎上梅妃冷傲的目光,笑道:“娘娘说笑了。莲姬如此粗鄙相貌,怎能和娘娘相提并论?有了娘娘的绝姿,这君上,定是不会多瞧莲姬一眼的。”
“本宫有说你能和本宫相比么?再说了,夫人之前在东凌皇室也不知是犯了什么错,才会被赤帝当做礼物送出……哎,哎,本宫竟提这些往事做什么!既然夫人都来了我西灼,日后想着尽心伺候君上便好,这西灼,可不是东凌。”
听这梅妃越说越讽刺,莲姬仍旧带着笑容,只是和之前相比,却多了几分冷意。莲姬站直了身子,直视梅妃,笑道:“娘娘放心。君上既然赐了藏珠阁给莲姬,便是让莲姬在这宫中做个闲人。那一杯羹,莲姬没有心思去抢……娘娘贵人事多,莲姬便不多打扰了,日后再来问安。”说罢转身,莲姬毫不迟疑地朝宫外走去,也不顾那身后的梅妃是何想法。
甜儿急急追上,待近了宫门方道:“我说小姐,我就不知道你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了?!那些话,梅妃竟也说得出口。若非她父亲守着西灼对北离的边疆,她会有现在?再说了,宠了这么多年还是现在这样,也不怕被人说是不会下……”
“甜儿。”
莲姬唤道,声音轻而柔,但却让甜儿立马止了声,乖乖跟在身后。两人刚踏出宫门,身后便传来唤声。
“夫人,权且留步。”
莲姬驻足,等着水梓清靠近方轻声问道:“姐姐还有什么事?”
“夫人乃主子,这姐姐可是唤不得。夫人若是喜欢,日后跟着旁人一道唤我梓清即可。”
“好的。那梓清可是还有什么事?”
见莲姬仍带着舒心的笑容,水梓清更是觉得歉疚,忙道:“娘娘她平日不是这样的。梓清希望夫人不要放在心上。”
莲姬一眨眼睛,俏皮笑道:“没事儿。梅妃娘娘说的也没错,莲姬自然不介意。”
“……如此便好。那梓清便不阻扰夫人了。”
莲姬点头,不等水梓清离开便带着甜儿踏出了碧俦宫的门。回去藏珠阁的路上,见周围无人,甜儿忽的凑到莲姬身边,问道:“小姐,您不臊吗?且不说那辈分,便是您一个双十的人去唤人家二八年华的姐姐,您不臊,甜儿可都替您臊……”
“是么?”莲姬扬眉,目中一片澄澈。
只是那笑容,却让甜儿毛骨悚然。甜儿吐吐舌头,先一步跑进了藏珠阁。先前莲姬刚起身,便去了碧俦宫问安,到现在除了茶水什么也没入腹。甜儿想着去给她备些点心,然而一走到厨房方想起这藏珠阁可是什么都没有。心中顿时懊恼,既为煊寂的小气,也为自己的粗心,自家小姐身子本就不好,哪里还受得住挨饿?
甜儿急急回到主殿取了纸笔,匆匆写就一封信走到院中,两指放入口中轻鸣两声,将信绑在飞来的信鸽腿上送了出去。莲姬进来时,甜儿仍站在院中发呆。莲姬上前一拍她的脑袋,道:“去,把屋里的棋摆到院子里来,再煮些茶。”
“那小姐先告诉甜儿,怎的就确定水梓清在碧俦宫里?”
莲姬寻了石凳坐下,问:“帝岍缘何将水梓清带回?”
“自是为了牵制萧湦。”
“最好的结果是怎样?”
“水梓清忠于帝岍,而被萧湦牵挂于心。”
“那怎样才会彻底放下一个人的忠诚?”
甜儿双眸一亮,顿时明白了过来,惊道:“呀,原来是这样!……嘻,那小姐可要帮忙?”
“我的棋呢?我的茶呢?”莲姬学着昨晚煊寂的模样,曲指在石桌上敲了起来。甜儿立马赔笑,动作迅速地回屋取了棋在石桌上摆开,又取了炉和茶壶在桌旁放着。
莲姬摇头,将棋盘上散乱的棋子拂开,又一颗颗按照昨夜摆好。
“小姐可要帮忙?”
莲姬托着下巴思索手中黑子该放向何处,口中喃喃答道:“帮,自然是要帮的。不过我们帮的是仁宗萧湦。”
“咦,这是为何?”
不等莲姬作答,藏珠阁外竟传来不小的声响。不多时,一长串的宫女提着一个个食盒走进院中,自顾自地走进旁边偏殿,将食盒中的膳食取出放了满满一桌。再出来时,宫女们提着空了的食盒在莲姬身前跪下,道:“夫人,此前是我们的失职,望夫人恕罪。日后御膳房定当会好好准备夫人的膳食,再不失职懈怠!”
莲姬困惑看向甜儿,哪知甜儿却是笑着对众宫女摆摆手,道:“退下吧。”
“是,谢夫人。”
“怎么回事?”莲姬皱眉,这种不被自己掌握的感觉,她不喜欢。宫女们已然离去,莲姬却仍是摆弄手中的黑子,似乎并没有用膳的打算。风静静拂过院中花草,静默蔓延,沉寂无声。
看着莲姬的模样,甜儿突然慌了起来,膝盖一软磕在了地上,伏低道:“小姐,甜儿知罪。甜儿甘愿领罚,只是希望小姐能顾好自己身子,去用点膳。”
“东亦,过来陪我下一局。”
话音落,一名黑衣男子自院中出现,绕过甜儿走到莲姬身前。男子按住莲姬的手,无奈叹道:“莲儿,你的身子不比从前,去用膳吧。”
“哗啦”,粉色衣袖甩过棋盘,将所有棋子拂落,散了一地。莲姬静立在男子面前,面容沉肃,半分不见先前的娇俏模样,冷声问:“你们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子?”
“把你们当初的誓言给我说出来,说!”
甜儿咬紧下唇,呜咽道:“我命交由小姐,今生不相负,不背弃,不毁诺。一切听从小姐安排,不得有疑,不得插足,不得相瞒!”
东亦亦是道:“此生唯愿成为莲儿手中一利剑耳。”
“好,你们记着便好!我当你们是忘了才变得如此大胆!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是,小姐。”甜儿自腰间取出软鞭交到东亦手中,背过身去领罚。
莲姬径自迈步回去屋里,寒声道:“藏珠阁三丈内的所有动静都给我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