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分，陈越照样没有吃什么东西。褚元霜看他怏怏的，便问：“阿越，可有哪里不舒服呢？”
陈越摇摇头：“我没怎么饿呢！”
武闵和沈佳田心知肚明，他一定是烤兔子吃得太多了。但他们三人都默契地没对大人说起。陈姑姑看得心疼，好歹诓着他吃了大半碗粥。
“褚大哥，可有空去我屋里坐坐。我给阿闵、阿越和七七都做了过年的新衣。就差你的了！我想给你量下尺寸！”陈姑姑收拾完碗筷后便问。
其他人没有听出不妥，沈佳田却明白这是陈姑姑在制造机会与舅舅独处。以她的眼力，怎么会目测不出舅舅的尺寸呢？她给他们三个孩子做衣服的时候，可没有量过什么尺寸。
褚元霜显然也明白她的意思，又不好直接拒绝，便道：“你看七七都困了呢！不如你带着七七早些歇下。明儿再量吧！离过年不是还有二十多天么？”
陈姑姑黯然地垂下了头去拉沈佳田。沈佳田灵机一动，扑向武闵：“大师兄，今晚我要和你们一起睡！你下午给我讲的那个故事后来怎么了？”反正现在大家都是小孩子！再说她刚上密山时，不也和武闵一起睡过几晚么？
“故事？”武闵莫名其妙地问。
陈越一听有故事听，强打起精神道：“大师兄偏心！只给七七讲故事！”
沈佳田背对着褚元霜一个劲地给武闵使眼色，武闵虽然不懂她的意思，却也点点头应下了。
褚元霜疑道：“阿闵会讲什么故事？”
“书上看的呗！”沈佳田口快地接道，“舅舅你教大师兄看那么多书，我又看不懂。只好叫大师兄讲给我听了！”说罢，又对武闵挤挤眼。
武闵会过意来，正色道：“七七倒是好学。常让我将典籍里的故事说与她听！”
“我也要听！”陈越一手拉着武闵，一手拉着沈佳田往他和武闵的卧房奔去。
三个孩子都还小，睡在一起没有什么不妥。可褚元霜一想到马上要和陈姑姑深夜独处便有些难堪。
“褚大哥，走吧。”陈姑姑擒着灯烛，声音柔得能拧出水来。
“芷芬……”褚元霜万般无奈，终是看着三个孩子欢天喜地的背影一步三回头地向陈姑姑和沈佳田的卧房走去。
且说三人回房后。武闵打来热水让两个小的洗漱。刚刚收拾完毕，陈越便困得窝在被窝里睡着了。
“真没用！”沈佳田鄙夷道。不过她还是动手将陈越露在外面的手臂给放回了被子中。
“七七真的想听故事么？”武闵熄了灯，挨着沈佳田躺了下来。床的最里面是熟睡的陈越，沈佳田居中。
沈佳田明白他想要个解释，轻笑道：“大师兄，你想要个师娘么？”
“师娘？”武闵一怔，续而了悟，“你是说……陈姑姑？”
沈佳田得意起来：“这你就没有看出来吧？陈姑姑对舅舅情深着呢！只等舅舅点头娶她进门。然后她就是我的舅母，你的师娘了！以后，他们还会给我们生小师弟小师妹呢！”
“情深……”少年喃喃地重复着。他蓦地忆起书典中说的“黄帝素女，男欢女爱，阴阳调和”这话来。黑暗中不觉红了脸。
沈佳田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你和舅舅一直住在山下，鲜少有机会下山去，当然不明白什么是情深了！情深就是男女长大后遇到自己喜欢的人，然后，男子会娶心仪的女子为妻。女子会嫁给悦意的男子，为他生儿育女……”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不可避免地，她又一次想起了张澈。那颗初尝情爱的少女之心并没有年龄变小了而淡漠下来。反而因为长时间的分离、对未来的不可捉摸而愈演愈烈！她很想下山去上京看看他……可是，舅舅是绝不会允许她下山的！且现在的他根本不会认得她！若没有那一次巧遇，她连接近他的机会都没有！
不觉中，她的手开始在黑暗中一遍又一遍地轻抚着武闵的脸。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武闵清越的声音中带了一点迷茫，又有一点似懂非懂的犹豫。脸上那只柔软的小手弄得他痒痒的，却又不忍心赶开它。
沈佳田回过神来，猛地缩回了手。下一刻却被武闵捉回了那只手：“七七长大以后也会去寻你心仪的男子，然后嫁给他么？”
“怎么会……”沈佳田脱口而出，却是底气不足。她早就决定了，等她满了十五岁。等到三月初三的庙会，她依然会去上京含香山上的大觉寺！在那里，她遇到了张澈……
武闵心烦意乱地将她推向陈越身边：“睡吧！”
经历过白天的折腾，沈佳田也是累了。不多时，她便甜甜地睡去。
半梦半醒之间，她恍惚觉得有一股温热的东西涌下她身下。最后越睡越冷。她冻得不行，翻身撞进武闵怀里，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继续酣睡。
武闵睡觉警醒，那个肉团团窝进他怀里时他便已经醒了。看她睡得酣畅，他展臂轻轻地抱住了她。
清晨醒来，沈佳田有片刻的羞赧后，便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理由——床上有一团冰凉的湿渍！有人尿床了！从那团湿印的位置可以判断出，尿床的人正是陈越！
“哈哈，羞羞！羞羞！都快十一岁了，还在床上尿尿……”沈佳田拍手大笑。
陈越也是刚刚醒来。一听这话小脸红得堪比五月樱桃！他只着一身中衣，一骨碌从床上跳到地上：“不是我！是你！以前我和大师兄睡在一处好好的，就你来了床上便湿了！不是你还能是谁？”
沈佳田让他给说得懵了。下意识地去摸摸自己的裤子，入手干爽。她马上笑道：“你就胡说吧！大师兄给评评理，打湿的地方明明是他躺的地方……”
话未说完，陈越忽地直楞楞的向前扑倒！
“阿越！”武闵一个闪身将他捞了起来，才没让他碰到地上！
陈越的脸红如炭火，鼻翼急速地翕动着，还发出“呼呼”的喘粗气的声音！武闵牢牢扣住他的腕脉。沈佳田意思到不对劲，马上又按住了他的别一只手腕。
“中毒！”两人异口同声地道。
陈越是中毒了！昨天沈佳田给她的兔子喂的是她新学的一毒药。其中占量最多的是洋金花。陈越面色潮红、呼吸困难，且又尿床了。正是洋金花中毒的症候！
“兔子！是昨天的兔子余毒未清！”武闵说着，将陈越放回床上盖好。这事是瞒不下去的了。他得去和师父说。幸而陈越中毒较轻！
沈佳田却是急得哭了：“怎么回呢？我明明是给兔子解了毒的！再说了，我和你也一样吃了兔肉，怎么我们没事呢？”
“兴许是……”武闵迅速看了陈越一眼。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他早就探出陈越身上有隐疾。昨天的兔子算是将他体内隐伏的病灶给唤醒了！
陈越关心的却不是这个。正如沈佳田说的那样，他不相信自己会中毒！因为大师兄和七七也吃了兔肉的！比起这事，他更关心尿床的倒底是谁。他自小被姑姑收养，也不是没有尿床过。以前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如今在比自己小两岁的沈佳田面前出了丑，让他的脸往哪儿搁？
“不是我尿的！”陈越先还能挣扎着拉着武闵的袖子说出句完整的话，随着喘息声的加快，他已语不成句，仍是固执地道，“不是……不是……我尿的……”
武闵心急如焚，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不是你尿的……”转眼见沈佳田拉下了脸，他又忙道，“是我尿的，是我尿的还不行么？你快别说话了。我得去给你拿些药过来！”
沈佳田附合道：“是啊！你脸都烫成这样了！吃了药才会好！”
然而，陈越的病并没有武闵和沈佳田想的那么容易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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