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章
又一条帕子
这日,宁嫔娘娘头戴凤冠,身着五彩翟衣,涂抹着浓妆,一身珠光宝气。她大大方方地坐上了步辇,一路上招摇过市,凡路过的差人、太监、宫女无不下跪行礼。宁嫔高傲地登堂入室,以一副君临天下的姿态重回了永宁宫。
这次宁嫔是真的扬眉吐气了,事实证明,她这次在诏狱和冷宫吃得苦一样都没有白受,她又重新受到了皇上的宠爱,而且是加倍的宠爱。嘉靖最近常常与宁嫔在一起寻欢作乐,不是往宁嫔宫中跑,就是让她去服侍。
宁嫔春风得意,几乎将自己之前所受的苦全都抛在脑后了。春花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也不知道是宁嫔年龄小还是阅历浅,或者是对自己太过于自信了,总而言之,她现在越来越认不清自己的位置了。以至于宫中流行着一些对宁嫔不利的传闻,当然这些传闻也都进了春花的耳朵。
春花私下里找到香兰,谈及此事,香兰却同她一样忧心忡忡,道:“春花,你知道娘娘现在正得意,什么相反的意见都听不进去,她现在又跟以前一样爱耍性子了,任谁都管不住。好在这些天皇上心情好不跟她计较,但就不知道过些天会是怎样了。”
春花听到此处,不禁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心里暗骂:这个宁嫔真是好了疮疤忘了疼,如此下去,再失宠可怎么办?她怎么连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想呢?自己是不是应该抽个时间劝一劝她,好在她现在还比较信任自己。
可想归想,春花是抽不出一天的时间去见宁嫔了,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自从刘妙莲出了事,蚕宫署的戒备比先前更严了几倍,春花不仅无法像从前一样随意出入先蚕坛了,而且她每天的巡视任务更重过先前,就连一般不参与巡视的李公公现在也每天十次八次地去蚕室里看。蚕妇们更是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像妙莲一样被抓。
杨金英和另两个蚕妇也因为玩忽职守,被罚了一个星期的提铃,直喊到喉咙肿得说不出话来。
春花对于杨金英的戒备却日益重了,不仅跟三娘提出来要将杨金英赶出房间,让她回到那些蚕妇的通铺去,而且这些天来从未给过她好脸子。有好几次,杨金英想讨好她,都被春花用白眼拒绝了。不仅是因为自己救了杨金英,她并无感谢,还不停闯祸,更重要的是春花气她瞒了自己很多事情。
这天已过子时,春花累了一天,刚刚从蚕室回来,心里想着刚刚巡视的过程有无异样,部署有无失误,思忖着晚上可以睡个好觉了。
正想着,走到宿舍门口,却见一个黑影从地上升起来,把春花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大叫:“什么东西啊?”
“春花,是我,是我啊!”那黑影缓缓走上前来,语气甚是客气。
春花一听就知道是谁了,她心存厌恶地说:“原来是金英啊。你没事躲在这儿干嘛,也不打个灯笼,真吓死我了。”
金英靠近她说:“哎呀,我原来是打灯笼的,可我来得太早,左等右等你也不来,蜡烛都燃尽了。”
“有什么事儿啊?这么巴巴地等着我。”
金英有些忸怩地说:“没有啦,也没什么,只是想送你一样东西。”说着将一包什么东西放在春花手里,春花一摸细细滑滑的,借着月光一看,似是一条真丝的手巾,上面还绣着花。她想起前几日金英曾经送给蓝道人的所谓“订情之物”,心里有些别扭,道:“金英,你这是做什么?这帕子送我的么?”
“嗯
,是啊。是春花几次三番救了我的命,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我知道我不管送什么都无法报答你的恩情。想来想去,我是从尚功局出来的,只会这个手艺,所以织了这个帕子送给你以表谢意。”
春花心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跟我道谢,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不收为妙。于是说:“不必了。我救你也不是为了让你报答,都自家姐妹不用这么客气。”这话说得既客气又官方,她把帕子放回到金英手里,拿出钥匙去开门。
金英却追了上去,重新又塞到了她的手里:“春花,真的是我的一番心意,请你务必收下吧。不然,我这心里总是不安……”
春花听了这话心里不爽,说:“你有什么不安的?背着我偷偷摸摸做了多少事,我也没见你哪天睡不着不觉啊?怎么现在不安起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求我啊?有的话就直说。”
金英跟说春花进了屋,此时,春花已点亮了油灯,金英站在屋里,使劲用手揉搓着辫子,道:“没,也没什么事。春花,我知道你对我最好……”
“客气话不用说了,天晚了,我今天累了得早睡,你有什么事就长话短说吧!”春花抚摸着这帕子,上面绣花看得不甚清楚,心里暗道:不会是又是什么蒲公英什么的吧。把帕子凑近了油灯看,却见上面透着一支迎春花,看起来嫩黄鲜活的。这金英人虽不甚机灵,但是手却灵巧得很。
金英红着脸说:“春花,我没什么事,真的就只是来谢谢你的。这帕子上绣的就是春花,这几天被罚提铃,手都不太灵活,绣的不好,你别介意。”
“绣活好不好,我不懂,你的心意呢,我也领了。但是,我问你,这帕子可是真丝的?这丝又是哪里来的?”春花问得很直接。
金英忸怩地说:“这……这……”
“金英啊,你不用吞吞吐吐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从蚕室偷的。你说句老实话,你到底在蚕室偷了多少个蚕茧啊!又绣了几个帕子啊?”
“没多少,就织了两条帕子而已。我当时想蚕室那么多蚕拿几个应该也看不出来吧!”金英的声音明显小了很多。
“杨金英!”春花生气地喊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说过你多少次了,你以前太多前科了,主子都不待见你,把你打发到蚕室来了。莫说将功赎罪,你只要不出错,平平安安的就可以了。但是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听呢?可不可以拜托你小心点做人做事啊?为什么每次都这么大胆这么冒失?第一次是金蚕死了,第二次是死了大半的蚕,这第三次还要出蚕丝被偷的事么?你有多大的胆子,又长了几个脑袋?”春花越想越气,“这次拿赃物又绣成了帕子,你是想连累我也被抓么?你看看这次妙莲恐怕能活着的机会很小了。你怎么就一点记性都不长呢?”
春花一口气将金英数落了个狗血喷头。金英只是拘束地站在那里,任春花批评,一点也不辩解。
春花没好气地将帕子又丢还给了她,道:“不要给我了,我看着这东西还不够生气呢!”
金英咬着嘴唇说:“春花,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你且收下吧。不然我心里会一直不安的。”
春花略带酸意地说:“那帕子你不是织给某人的嘛,我拿不合适啊。”
杨金英涨红了脸,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埋怨,说:“他怎么
随便跟人说啊?这事怎么能随便跟人说啊?春花,你是怎么知道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金英,你还是好自为之吧。”春花拍拍她的肩说:“劝你有时间好好想想这些年为什么碰到这么些倒霉事儿,好好反省一下。我该
睡了。明儿见吧。”说着将金英推了出去。
金英还想说什么,却也只好全都咽到了肚子里,忧心忡忡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