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郭嘉风扫残云般把饭菜悉数消灭之后，才发现蔡琰一声不吭地端坐在那里，手里拿着自己刚才所写的七个问题，秀眉紧锁。郭嘉一愣，紧接着便明白过来，慌忙道：“不碍事的，一切有某！韩暹跳梁小丑尔，难以翻起什么滔天巨浪。”
“先生是怕琰为你担心吧！韩暹纵然再不济，三万河东军可不是泥塑的！”蔡琰轻叹一声道：“若是任由韩暹掳走天子，那先生日后将如何面对曹孟德？”
郭嘉牙根一咬，沉声道：“他们掳不走天子的！只要某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韩暹得逞！”
蔡琰秀眉一挑，问道：“这么说，先生已经胸有成竹了？”
郭嘉笑了：“本来还想不通，但是文姬一来，便突然想通了。”
“噢？”蔡琰也笑了，道：“先下手为强、偷袭大将军府、固守皇宫、求援、斩首行动、水攻、火攻，七种方案，不知先生打算用哪一种？”
郭嘉道：“第五种——斩首行动。”
蔡琰微微螓首，道：“斩首行动是不错。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只要韩暹一死，河东军必然会放弃攻打皇宫、掳走天子的部署，逃命似乎是他们唯一的选择。可是——”
“可是什么？”郭嘉虽然早就知道蔡琰才华横溢，但是没有想到她的谋略之道也是这般的非同凡响，不由起了考较于她的心思，故意道：“文姬可是担心韩暹的智囊大将军长史李易？”
“非也！”蔡琰轻轻摇头道：“李易此人，琰了解。他虽然诡计多端，但是胆子极小，难以担当大事，只适合做幕僚，非首领之才也！韩暹若是横死，他必会仓皇出逃，前去投靠梁县的杨奉！”
“上天待某不薄，没想到文姬之能堪比诸葛孔明的贤内助黄氏月英。卧龙呀卧龙，看来我们将来的单挑要变成对对碰了！”郭嘉心中暗喜，嘴上却道：“那文姬是在担心什么呢？”
“如去刺杀韩暹，先生麾下的韩凯、薛良、范容三位壮士应是首选。可是以大将军府戒备之森严，他们三个虽说身手不错，但要想全功而退，只怕比登天还难。怎不让琰替他们担心呢？”蔡琰轻轻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向了郭嘉，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郭嘉嘴角的那一丝浅笑。她冰雪聪明，转瞬之间已经猜出了郭嘉的用意，不由娇嗔道：“原来先生是在逗琰！某非先生心中已经有了一击必中之法？”
“方法虽然有，但是其中一个最关键的环节，某还没有十足的把握。”郭嘉一脸轻松地说道，哪里像是还没有十足把握的样子？郭嘉就是这样，越是关系重大之事，他拿捏得越是轻松自如。
“啊！”蔡琰起了好奇心：“先生，能否说来让琰听听呢？”
“也好，三个臭皮匠，还顶一个诸葛亮呢？更何况是你这等的大才女呢？”郭嘉轻声道。
“臭皮匠是谁？诸葛亮又是哪个？”蔡琰听得一头雾水。
“诸葛亮你都不知道？也太孤陋寡闻了吧！”郭嘉细一想，蔡琰不知诸葛亮之名实属正常，因为此时的孔明仅仅十五岁，尚未躬耕于南阳，也许还在豫章郡的某处高歌《梁父吟》呢？郭嘉忍俊不禁，笑道：“先谈正事要紧！关于臭皮匠和诸葛亮的故事，我们以后再慢慢详谈。”
“琰洗耳恭听。”蔡琰端坐于椅上，正色道。
郭嘉站起身来，在房里来回踱了几步，方才缓声道：“第一步，某请令尊大人在黄昏时，前往大将军府走上一遭。”
“先生，你不会让家父前去刺杀韩暹吧？他老人家年事已高，况且手无缚鸡之力，只怕难以当此大任！”蔡琰万万没有想到，郭嘉想出的竟然是如此的馊主意。
“虽说你我尚未成亲，但令尊大人已经是某心目中的岳父，某岂能让他前去送死？”郭嘉笑了：“某只是让令尊大人前去投诚而已。”
“投诚？如此敏感的时期，先生让家父如何取信于韩暹？”蔡琰还是一头的雾水。“再者说了，家父纵是获取了韩暹的信任，又能如何呢？”
郭嘉道：“只要令尊大人带去一份对于我们来说，已经失去价值的情报，就能取信于韩暹。”
“失去价值的情报？难道先生所言指的是曹军已到新郑之事？”蔡琰秀目中泛出了光芒：“既然辅国将军董承府内的管家秦庆童已经把情报透漏给了李易，那么这个情报对于我们来说的确已经失去了价值。然而，对于韩暹来说就完全不同了，因为他根本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觉察到了秦庆童这个内奸。何况，家父此去，更加印证了曹军将要挺进东都的真实性，定然能获得韩暹的信任。”
“不但一点即透，而且还能举一反三，文姬才女之名，果非幸致！”郭嘉击掌叫好。
蔡琰却已经冷静下来：“家父纵是获取了韩暹的信任，又能如何呢？他根本改变不了如今的局势。”
“令尊大人的确改变不了大局，某要其前往只是为了把韩暹引出大将军府而已。”郭嘉轻声道：“以令尊大人的威望，屈身前去投靠，又带去了非常有价值的情报，按照常理推断，韩暹应该送出大门才是。韩暹只要老虎一出动，就给了我们可乘之机。”
“琰明白了。”蔡琰神采飞扬道：“先生是否打算让一神射手潜伏在大将军府外，只等韩暹一出现，就用利箭结果他的性命。琰以为，先生麾下的薛良箭术惊人，定然能不负先生所望。”
“英雄所见略同也。”郭嘉再次击掌叫好。这才是传说中货真价实的红粉知己！
一朵红云飞上了蔡琰娇美的脸庞：“琰乃柔弱女子，怎敢枉称英雄？”
郭嘉朗声道：“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文姬聪明、胆力兼备，巾帼英雄之称实至名归。”
“琰哪有先生说的那么好？”蔡琰的眼圈有点红了。她十八岁嫁入河东卫家，可惜与丈夫仅仅恩爱了一载，卫仲道便撒手西去。公婆认为是她克死了自己的儿子，对她极为冷淡。无奈何，她才愤然离开，四处流落。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了赵温和郭嘉这两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让她重新找回了昔日的自信和生活的乐趣。
“其实，你比某说的还要好上十倍、百倍、千倍！”郭嘉凝望着蔡琰秋水般的眼睛，柔声说道。
“先生，生死存亡之际，还是说正事要紧！”蔡琰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眉头轻蹙道：“纵然真的射杀了韩暹，先生令人喊破了喉咙，只怕也难以动摇皇宫附近虎威营的军心。因为坐镇虎威营的是大将军长史李易，他定然会认为只是谣言儿而已。除非挑着韩暹的首级，才能事半功倍。然而将韩暹一箭毙命不易，想要割下他的首级更是难上加难。”
“割下韩暹首级之事由某来办，易如探囊取物一般。某虽说没有缚鸡之力，但自问身法比之猿猴也是相差无几。”郭嘉轻声道：“某担心的是令尊大人的安全。韩暹若是一死，大将军府门外必定一片混乱，他老人家年老体弱，万一有所闪失，某——”
“琰也知道此行危险，但是除了家父，再没有合适的人选了。况且，此事瞒得住他还算罢了，若是瞒不住，而天子再有个闪失，以家父的性格，不一头撞死在我们面前才算是咄咄怪事呢！”蔡琰银牙一咬道：“自古道，吉人自有天相，先生只要安排得力人手暗中接应，相信家父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当然。”郭嘉话锋一转道：“某还有另外一种担心。虽然按照常理推断，韩暹应该将令尊大人送出大门，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非常时刻，万一韩暹只是送到二门，或是送到大门口，就裹足不前了呢？如此，我们之前所有的布置便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此事关系重大，我们不能将所有的赌注全部押在韩暹的一念之间之上。”蔡琰轻声道：“难道以先生之能，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吗？”
“某已经绞尽了脑汁，但一时之间，着实难以想出更好的办法来。”郭嘉沉声道：“人的一生，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十拿九稳的。该赌的时候，不妨赌上一把。赌一赌天子的帝气，赌一赌曹孟德的运气，捎带着，再赌一赌某的手气。”
“此事赌不得，万一输了，后果将不堪设想。”蔡琰皱眉道。
“赌得赌不得，都要赌！”郭嘉的声音越发坚定起来：“因为我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谁说没有别的选择？”蔡琰站起身来，无比坚定道：“此事由琰来办，琰有十足的把握将韩暹引出大将军府。”
“噢？”郭嘉笑了：“能否说来让某听听？”
“这个——”蔡琰迟疑了一下，秀目转了几转，道：“天机不可泄露也！先生只需忍耐一时，夜里自然知晓。”
郭嘉装出一种夸张的无辜状：“亲爱的文姬，真的连某也要瞒着不成？”
“贫嘴！”蔡琰被逗乐了，娇声道：“瞒得就是你！除了先生，琰那个也不瞒！”
当郭嘉心有不甘，还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之时，蔡琰却剥夺了他继续问下去的权利：“先生，琰先行告退了。”
说走她便真的走了，把郭嘉孤零零地撇在了房内，心中是一半欢喜一半忧。欢喜的是，自己找到了一个打着灯笼也没处找的贤内助；忧的是长此以往，自己的鬼才之名恐怕就要易主了。
其实，这是郭嘉多虑了。一来，鬼才的名声再怎么跑也跑不出自己家；二来，人家蔡琰如此一个娇滴滴的美女加才女，未必喜欢这么一个名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