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这淡淡的一句话听在耳里等同于一张“最后通牒”。织锦连哭也忘记了,蓦地抬起头来,用湿漉漉的眼睛紧紧盯住陆羽珩,后者将食指竖到唇边,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我真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躲在这烟花之地,竟然都有几十年不遇的好东西自动送上门来,我实在感激得快要掉泪了呢!我说小鲜肉,你躲到哪里去了?你知道你今天一定逃不去的,对不对?”
也不知那鸢儿现在身处什么地方,她源源不断的说话声仿佛是从墙壁之中透出来。明明是轻言细语,却对织锦形成了极大的压迫,如同一张密密匝匝的大网,将她牢牢锁在中央,耳朵里各种声响互相激荡,震得她迷迷糊糊,头也有些发疼。她不禁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面上呈现出痛苦的神色。
陆羽珩朝织锦脸上瞥了一眼,突然伸出手来,紧紧捏住她的手指。
一股彻骨的凉意从指尖泛滥开来,四周的气温好像瞬间低了几分。那冰凉的感觉逐渐朝全身各处浸染,最终冲上头顶。织锦虽然觉得全身像掉进冰水里一样,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但脑子却一刹之间清明了许多,头痛的感觉也顿时消减不少。
“凝住心神,不要听她说些什么,当做一切都不存在。”陆羽珩在她耳边像念咒一样低语道,“她在自己的话语中施了‘摄魂’之咒,目的就是要乱你心智,令你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动作,自动跑出去被她捉住。现在我将我体内的‘古玉之魄’输给你,你不必害怕,合上眼,想些令自己开心向往的事。”
织锦立即依言闭上了眼睛。
许是因为自手指传来的那阵凉意所致,没用多少时间,她就恍惚堕入了梦境。
容颜温婉秀丽的娘亲立在火红的木芙蓉树下,手里端着一个褐瓷小碗,嘴角噙笑,正软声唤她:“锦儿,娘做了你最喜欢吃的鸡腿,快来吃晚饭吧。”
织锦欣喜若狂,张开双臂便立刻扑了上去。可还没等她触到娘的袖子,眼前的景象却霍然消失不见,所见之处皆是一片苍茫的白色。
那是一座雪山,空中零星飘着雪花,满山尽被皑皑白雪覆盖。
她看见,半山腰上有一个青衫男子,半跪在雪地中,正不知从地上捧起一个什么东西。他珍而重之地将那物事揣进怀里,小心翼翼地把衣服盖在它身上,似是要用自己的身体来温暖它。阳光照在那东西上面,晃出一抹耀眼的金光。
织锦觉得自己好像走近了些,渐渐将男子怀中的物体看了个清楚。
狐狸……那是狐狸!
是……我么?
那么,那个青衫男子,是……
“咯咯……咯咯咯……”
突然之间,衣柜的木门上,传来几声轻微的响动。
织锦一惊,登时清醒过来,赶紧睁开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陆羽珩。
男人剑眉一皱,垂首对她缓缓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鸢儿的声音仍旧在空气中回荡:“小鲜肉,我怎么找不到你?你好调皮啊!”
如果衣柜外面的那个不是鸢儿,那又会是谁?
“咯咯咯……”
又是几声轻响,听上去,似乎是有人在轻轻用手指关节触碰木头做的门板。
“喂……”
一个女人的声音穿过木门落入两人的耳朵。
与鸢儿那清脆娇嗲的嗓音不同,这声低唤暗哑粗糙,像是被火熏坏了喉咙……
等等,等等!
这声音分明在哪里听过——是那个黑衣的姑娘!
可是,她怎么会在这里?
织锦再也忍不住,挣开陆羽珩一直握着她的手,轻轻推了一下柜门。
“吱呀”,老旧的衣柜立刻露出一条细缝。她把眼睛凑过去,刚打算细看一番,柜门却“嚯”地一声被拉开了。
“你们究竟还想要浪费多少时间?”女声再度响起,夹杂着不耐与焦躁。
织锦慌忙抬头——眼前的女人通体黑衣,目光冷而懒散,左脸的容貌端丽冠绝,而右脸却爬满了虫一样可怖的疤痕——不是那个跟老鸨翠娘发生冲突,后来昏倒被织锦救回的黑衣女人还能是谁?
织锦一时之间张口结舌,指着女人半天合不上嘴,只说出个“你”字便再无言。倒是陆羽珩,到这时候仍旧不忘正四处寻觅织锦的蛊雕鸢儿,拽了一把织锦压低喉咙道:“别做声!”
女人嘴唇一咧,算是露出个讥讽的笑容,朗声道:“还只管在那里偷觑,当真不想要命了?”
织锦连忙摆手,小声道:“姐姐,你别说话,那个蛊雕会听见……”
女人拂袖道:“这一层不用你担心,我在这房中布下‘隐声结’。片刻之内,那蛊雕是听不见的。”
“你到底……到底是……”织锦愈加讶异。这女人还会法术?
黑衣女子又是一笑,这回表情柔了许多:“杨姑娘,你脚踝处被猫抓伤的地方,可大好了?”
她怎么会知道我曾经被猫抓伤,莫非她就是……
“你是……小黑?”织锦吓了一跳,这女人是天天被林烈抱在怀里的那只小黑猫?
“别用那名字叫我,难听死了!”
女人一蹙眉,嫌恶地道,“我本不是专门来搭救你们,只是那蛊雕现在全副心思都摆在你身上,余公子应是暂且无妨,既这样,我就先把你们弄出去再说。”
织锦灵光乍现,道:“余公子?我明白了!你说的,就是现在正被鸢儿擒住失去意识的那位年轻公子吧?那天你在‘翠蝶楼’外使劲拽住他的衣角,就是不想让他进来,对不对?可是,你既然是妖,为什么不直接变回人身,向那位公子说个清楚?”
女人叹了口气:“那晚你们来到‘翠蝶楼’之前,我已与这蛊雕有过一战。只可惜,我妖力低微,无法与之抗衡,身上还受了重伤,被她打回原形。我原本跑去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拦住余公子,可你这个蠢丫头,明明身负两百多年的妖力,却懵懂无知,根本弄不懂我的意思,成天价只知道给我洗澡晒太阳!我左右无法,这才从你那里离开,潜入这幢小楼中,希望能伺机营救余公子。谁知,所有的事情都在今天堆在了一起。我的妖力刚恢复五成,勉强能维持人形,那蛊雕却正在鼎盛之时,你们又闯了进来……”她猛地一甩头,慨然道,“顾不了那么多了,你们先随我出去!”
一直在旁边静静听二人对话的陆羽珩这时抢到织锦身前,对黑衣女子道:“那蛊雕的妖力非同小可,你真有把握可以从这里出去?”
黑衣女子一眯眼,冷然道:“你当真以为自己是古玉之灵,便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我好歹是只猫,这楼房之中什么地方有出口,当然是一清二楚。那地方肮脏又不起眼,蛊雕就算再耳聪目明,也无暇顾及每一处。不过……”她忽然掩口而笑,“那可是一个很狭小的洞口,平日里这‘翠蝶楼’养的狗狗猫猫都从那里出入,当真委屈你了。一会儿让杨姑娘变身成小狐狸,就可以出去了……”
“等等……你说,那地方很小?”
“废话,都告诉你是猫狗洞了,能有多大?反正你可以幻化于无形,担心什么?”
陆羽珩闭了闭眼,摇头道:“织锦她不会变身……”
“什么?”
身后“砰”一声,房门被推开了。
三人急速转头,只见五彩斑斓的霞光从面前闪过,鸢儿站在门口,一面抚弄着自己的水葱一样的长指甲,一面万分哀怨地叹道:“唉,你们到底还要聊多久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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