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白茅的感知视界中,整棵巨树都透着蓬勃的青色,进屋这蛮族女孩竟完全与其相融,通体闪烁着同样的色泽。
木头人?
赵白茅眼看半泡尿收势不及,撒到对方身上,不由打了个冷战。正手忙脚乱地拎裤子,却见那女孩圆睁双眼,像是终于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事情,一张小嘴渐渐张开。
“别叫,别叫!”赵白茅大力摆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女孩往后退了两步,筒裙摇曳,身前水滴淅淅沥沥,就此洒落。赵白茅这才发现她身上连半点湿痕都没沾到,就仿佛有着一层看不见的力场存在。正愕然间,只听一声足以穿金裂石的尖叫在屋内爆发,眼前桌椅木床当即腾空浮起,炸成了漫天碎片。赵白茅只觉得耳膜欲裂,刚抬起双手,无数狼牙般尖锐的木刺已随着那女孩手指的方向,向着他狠狠扎落!
这完全是要人命的架势了。
赵白茅没想到一泡尿撒出个母老虎来,这女孩看上去明明跟自己差不多大,又怎么凶悍到了如此地步,一语不发就要下死手?他来不及多想,元力猛然提升,在周身形成防护。
“扑扑扑”,骤雨般密集的声息响起,一枚枚木刺撞上周身,大部分化为碎屑。这种异木的坚硬程度比铁石也差不了多少,赵白茅第一次尝试细到毫厘的全面防御,难免顾头不顾尾,手脚多处皮开肉绽。
寻常修武者至少要练到化罡期第二重大周天境界,才能达成“催元化甲”。赵白茅虽说还在筑基期,但早已被星力打通周身三百六十五处窍穴,百万毛孔尽开,在鬼头滩的长期拼杀中受到元力入刀的启发,硬是靠着野兽般的求存本能逼出了这一手防御本事。跟真正的“催元化甲”自然是没法比,不过也算是他压箱底的绝活之一了。
看到赵白茅并没有如想象中般变成刺猬,那蛮族女孩显得有点不敢相信,眉头间凝聚的风暴愈发强烈了。就在她再次微张唇瓣的同时,赵白茅已如闪电般蹿起,在空中吸气回肘,杀气腾腾地直扑而来。
女孩没料到对方居然还敢反扑,立时一声娇叱!
攀爬在门外的几束常青藤像是突然间有了生命,碗口粗的藤枝如蟒游走,前端居然裂开大口,每一根刚毛都竖直到了最大程度,绞向女孩身前。这诡异的截击方式却落了个空,赵白茅虚晃一枪,从旁边抢出门去,连头也不回,撒开脚丫一路狂奔。
好不容易逃上雪山,赵白茅这才敢停步,树台方向枝叶如海,静悄悄的全无动静。
“凶成这样,多半是什么巫师长老生的娃吧!”赵白茅嘿嘿一笑,跟着脸部肌肉忽然扭曲,痛得连冷汗都冒了出来。
借着月光,清晰可见那些扎在皮肉中的木刺正缓缓扭动,仿佛毒虫蚂蝗,拼命往更深的地方钻。赵白茅愕然看了半天,毕竟是做贼心虚,不敢在外面清理伤口,回到住处才一枚枚地拔去,丢入火炉。想到当时巨藤噬人的狰狞模样,这才觉得有点后怕。
第二天早上,赵白茅被一阵雄浑沉闷的响动惊醒。
十多个吹着牛角号的蛮族大汉排成两排,站在雪峰路口,在寒冷的气温中赤着上身,腰间斜挂金刀。地面早已铺上了纤尘不染的长毯,在几名少女的搀扶下,一个连腰都打不直的蛮族老者缓缓走上峰来。他头戴象征巫师身份的兽骨冠,颈挂石链,手里握着一根几乎比他还长的法杖,杖首嵌有一颗碗大的头骨。看着形状像是人的,犬齿却发达如匕,更有三个黑洞洞的眼窝,显得诡异绝伦。
老者三步一喘,五步一歇,慢吞吞地迈着两条麻杆腿,对峰上恭迎的众人半眼不瞧。赵白茅只等得眼冒金星,在心里把这老头的十八代祖宗都骂了过来。
老巫师好不容易走到峰顶,包括瘸狗等人在内的近两百名蛮子全都拜了下去,唯独赵白茅站在原地,极为惹眼。这几天雪山上又来了不少人,都是神庙从各地传召的天狗会帮众,个个身强力壮精悍如豹,一看就是常吃生死饭的。此刻见赵白茅不跪,便有好些年轻人怒骂出声,瘸狗也在旁边悄悄拉了他一把。
“麒麟堂的赵白茅,我知道你……”老巫师摇摇手示意无妨,瘪着嘴,吧嗒两声,大概算是个笑的意思,“你在鬼头滩威风得很啊,连我们这些老家伙都听过你的名字。忽而木在马王屯没有把事情办好,原本是要大大责罚的,后来看在他引了你进天狗会的份上,这才饶了他的罪。张龙张虎两兄弟吃了不少苦头,也就一并饶了。”
“这地上滑,你老人家小心点,我来扶你。”赵白茅听到说起忽而木,当即抢上前去,大大咧咧一把扶住了老巫师的胳膊,“忽老爹好吗?我好长时间没看到他了。”
“很好,很好。”老巫师也不知是说忽而木过得好,还是说赵白茅扶得好,眯起了一双昏花老眼,“你这孩子胆大心细,身手又不错,很合我的胃口。这次叫你来神庙,原本是打算让你跟这些年轻人一起,陪几个星官历练历练。现在倒是不急了,这事先放一放,先放一放……”
“什么新官旧官?”赵白茅莫名其妙。
老巫师又细细打量了他一番,点点头,“我叫巴图,你记下我的名字。待会儿要是觉得熬不过去了,就叫一声,说是老巴图请她饶了你。”顿了一顿,又慢条斯理地说,“好了,昨天晚上,你在哪里碰到的那人,现在就去哪里找她罢!”
赵白茅这才知道是那个蛮族女孩秋后算账,找自己的麻烦来了,听老头口气似乎这事还挺麻烦,当即装得一脸茫然,“昨天晚上?我在睡觉啊!”
“她说了,当时碰上的不是族人。”巴图把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淡淡地说,“我想来想去,神庙方圆几百里,好像也就只有你一个外族。”
赵白茅想到昨晚那女孩确实是以汉话喊了一句,不由头大如斗,“这个……我从小就有夜游的毛病,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发了。我没干什么吧?哈哈,哈哈!”
“其实原本也没什么的,偏偏你昨天撒尿的那间屋子,是上一任大祭祀的故居。偏偏你又……”巴图皱了皱眉,叹息一声,这才继续说下去,“又亵渎了我们的圣女娘娘,就算是我有心帮你,也无能为力了。”
跪在旁边的蛮人轰的一声,大半都跳了起来,拔刀的拔刀,握拳的握拳,全是要将赵白茅当场撕了的狂怒模样。赵白茅愕然望向瘸狗,却见他跟那帮钩子手正以古怪到极点的眼神盯着自己,就像正在看着一个死人。
没人放绞车吊篮,跑是肯定跑不了的,除非被当场扔下山去摔成肉泥。赵白茅扫了眼周围,估摸着自己也打不过这一百来条疯狗,只得硬着头皮,下了雪峰。
跟昨晚一样,树台上静悄悄的看不到半个人。想到那丫头的诡异手段,赵白茅暗自运起元力,抬脚落步悄然无息,全身的肌肉都已绷紧。
到了那间木屋前,却见一炉一壶摆在门口,炉火烧得正旺。木屋应该是被彻底清洗过,满地的杂物碎屑早已不见,寥寥几件家居用品都被换成了新的。桌上摆有盆栽,花盆是用树根雕成,里面一株兰花含苞欲放。
一只小手正在修着花枝,肤似腻瓷,如玉无暇,比那花骨朵还要美上了三分。绣着五色图腾的筒裙勾勒出画中人一般的盈盈剪影,她转过头来,静静望向赵白茅,刹那间的清丽竟似连整个空间都为之亮了一亮。
“我叫凤凰儿。”那女孩唇角微翘,眼波中漾出笑意,“请进来坐,茶好了,我给你沏。”
赵白茅把嘴张得有如蛤蟆一般,左右看看也不见埋伏,犹豫了片刻,拨开门楣上垂落的花叶,大踏步进屋坐下。
陶壶竹杯,茶香袅袅。
“汉话我说得不太好,你别见怪。”凤凰儿洗净了杯子,倒至七分满,笑吟吟地放在赵白茅面前,“昨天晚上我出手没轻没重,你是男子汉,别跟我一个小丫头计较了,成吗?”
赵白茅知道蛮人下毒厉害,生怕她在茶里做手脚,不敢去喝,只点了点头。
“真的?那太好啦!”凤凰儿喜不自胜。她年纪尚小,犹带青涩,蛮族中又向来没有那么多男女避嫌的规矩,当下就抓住了赵白茅的手,“好哥哥,你快喝茶啊,这是最好的雨前雾尖。巴图他们求我泡,我还不泡给他们喝哩!”
“我不爱喝茶。”赵白茅颇为尴尬地笑笑,想了一想,吞吞吐吐地说,“事情是我不对……早晓得是女孩儿家住在这里,打死我也不会进来。”
“不打紧的,我不知道你是麒麟堂的副堂主,还以为外人混进来了。还好还好,总算是没闯祸。”凤凰儿轻拍心口,嘘出一口气,显得很是后怕。
“昨天那些木头怎么活了?”赵白茅对这个倒是确实好奇。
“这个屋子外面的藤啊花啊,都是我妈妈在世的时候种的。她以前告诉过我,只要你想,就能听得到花草树木说话,它们原本就是活的。后来妈妈死啦,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好有它们陪我……”凤凰儿越说声音越低,泪水在眼中滚来滚去。
赵白茅最见不得这个,一时慌了手脚,“我不问了就是,你别哭。”
凤凰儿揉了揉眼睛,破涕为笑,“你现在坐的凳子就是活的啊,刚才进来的时候,那些醉人花还跟你打招呼了,你没听见吗?”
赵白茅愣了愣,眼前忽然一阵眩晕。
“你知道绕着门口那些长藤走,可还是没躲过醉人花呢!它们比酒厉害多了,今天我特意让它们都开了花,好让你闻一闻到底有多香。”凤凰儿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赵白茅的反应,“好哥哥,你乖乖坐着就对了,醉不了几个时辰的。哎呀!千万别站起来,摔着了就不好了。茶里面下了‘锁元草’,热气一出来,就算是不喝,你也提不起力气的。我知道修武的都很厉害,怕打不过你才偷偷做了点手脚,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定不会怪我吧?”
赵白茅右手撑上桌面,掌心中的苍灰印记悄然变深,混沌气息在体内旋绕一圈,没激起半分元力。正要再试,腿上却微微一麻,已被木凳裂开的凳脚咬住,几根斑斓尖刺扎入肉中,顿时软倒。
等到醒来时,赵白茅发现自己被倒吊在了屋里,全身凉飕飕的,居然是光猪一头。
凤凰儿冷着脸,手提一根赤色长鞭,刷刷几鞭抽在赵白茅身上。她力气虽小,鞭上的成排倒齿却极为厉害,每次抽下必定是皮开肉绽。
“把老子裤子都扒了,你羞不羞?!”赵白茅怒发欲狂,做梦也不曾想竟会落到这般下场。
“你不是喜欢像野狗一样到处抬腿吗?再抬给我看看!”凤凰儿又是一鞭抽来,正中胯间。
赵白茅顿时大声惨叫,全身抽搐起来。凤凰儿这鞭子是“火牙荆棘”编成,毒烈如火,却不致命,常被蛮人用来刑讯逼供。这会儿命根子挨鞭,赵白茅几乎当场昏厥,只恨自己太过大意,这才着了对方的道儿。
<a href=http://www.*****.co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