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直并没有睡多久,他刚刚梦到自己驾着五色云彩,身披吞天金铠,手持方天画戟,威风凛凛的从项家万千高手手中将莫青竹抢回来的时候,就被一阵阵巨大的喧噪声给惊醒了。
身子仍旧有些疲乏的柳直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听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趋势,不由低声啐骂:“哪个混犊子,大喜日子都不消停!”
他揉着眼睛,抬头看看天色,立时一惊。
“这天怎么暗了?我有睡了这么久?”
迷迷糊糊的爬上风口,朝院内一望,柳直脑袋里仅余的那一点瞌睡瞬间烟消云散,彻骨的寒意飞速漫过他的身躯,整个人重重一颤,差一点就从三米多高的风口上掉落下去。
稳住身子,柳直再朝外头看了一眼,仍是感觉遍体生寒,在他的视野中,偌大的杂院满目疮痍,尸横遍野,七八头犬头人身的血红色怪物正在府内不停肆掠,所过之处哀号不断,血肉横飞。不止如此,最让人心颤的是,这些家伙杀戮起来不死不休,绝没有半个活口留下。
“赤……赤犬妖!怎么会?这些怪物不是被光明殿堂给……??”
柳直忍不住嘶了口气,眼前那些死状恐怖的尸体,或熟悉或陌生,或死去多时,或前一秒仍旧在痛苦无助的呻吟,但毫无列外的,这些都是莫府的下人,其中甚至包括一些地位力量都很不俗的侍卫与管事。
院内,仅存的寥寥数人还在哭声嘶喊,盲目奔逃,他们兴许了解自己无法幸免于难,但仍旧不愿放弃。不论是因为本能还是恐惧,当死亡骤然临至,又有几人能够坦然相对?
柳直使劲摇了摇脑袋,似乎想将眼前不忍入目的画面狠狠甩开,他弄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在他睡前,莫府还是一派喜庆和谐的景象,人们精心准备了好几个月,为的就是今天,为的就是在鲜花掌声中,在无数祝福的话语中,把这片土地最美丽的女子嫁出去,嫁入权势滔天的项府,可是为何一觉醒来,这原本应该觥筹交错的地方会变得犹如森罗地狱?
“今天,还是六月二十四吗?”柳直喃喃自问,他不得不怀疑自己一觉睡了好几天,这前后的落差太过巨大,让无数次从死人堆中爬出来,历经风雨的他也有些接受不了。
但很快,柳直就确定日期没错,那些死去的管事身上,尚穿着为婚宴准备的大红礼袍,平时他们是不允许这般打扮的。
思绪飞速翻转,柳直开始琢磨最为严峻的生存问题,他现今唯一能够确定的是睡着的这段时间,整个莫府,乃至是北燕城,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翻天巨变,而这些变动的根本原因,就是院中大口啃食活人的赤犬妖!
至于究竟出现了多少赤犬妖!有没有比它们更为恐怖的怪物!项府又是否会因为莫青竹而来援!现在北燕城是什么样的情况!柳直一无所知。
“狗日的城主府!”
想起昨日城主府言之凿凿的安民榜文,柳直不由心中怒骂。同时,一个巨大的疑惑开始盘旋在他心中。依他前日与赤犬妖交手的经历分析,这些家伙虽然力量不俗,速度如风,但也就相当于下位灵武的水平,至多达到中位灵武,一般的灵师级高手就能够轻松收拾掉。
但现在,为何七八头赤犬妖就将莫府弄成了血色庄园?
这些家伙,莫云管事随便挥挥手就该能灭掉的!甚至不需要大管家以及几位家族长老出手,就更遑论身为族内第一高手的莫老爷了。
难道他们被更厉害的怪物缠住了?不得分身!
柳直心中打鼓,呼吸渐渐急促,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无数血与火的历练让他明白,越是危险越是困难的时刻,就越得冷静,否则情况只会愈发糟糕。
现在最重要最迫切的,不是担忧莫青竹或者叔叔婶婶的安危,更不是傻不拉唧的冲出去将莫府上下的苦痛灾难都往自个身上揽,而是用尽一切办法保全生命,在这七八头赤犬妖的铁爪中活下去!
锻房的巨大铁门已然紧锁,只留有一个风口能够供人进出,虽然易守难攻,却不可能一辈子呆在这儿,没有水和食物,不出三天,还不用外面的赤犬妖动手,柳直的战斗力就会直接废除。
他必须出去,不管外面有多危险,有多少横行无忌的怪物,都必须出去。
在锻房内左右翻找一番,柳直发现了一把尚未打造完成的刀胚,刀已成型,但刀刃很钝,明显还没有开锋,不过,用来对付赤犬妖,总比赤手空拳要好一些。
柳直知道,以自个现今的力量,就算拥有极其丰富的战斗经验,遇上三头以上的赤犬妖,也没有任何胜算。一不留神,就是万劫不复。
为了更大程度的提升自己的生存能力,头等大事便是弄一套轻便坚固的铠甲,再就是锋利无比的兵器。
铠甲莫府内院的库房内就有,至于兵器,柳直倒是早有准备,昨日在锻房中忙活一天,就是为了给原本打算带着去历练修行的兵器开锋,只是因为未曾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灾难突然临至,他并没有随身携带,而是将兵器放在了小屋之中。
那是一柄长兵,可攻可守,最利群战,是柳直在这三年里偷偷用莫府最珍贵的矿石量身锻造出来的,单锋利程度上绝不亚于莫府库房内的任何一把兵器,只是因为没有元术师施加法术“器灵苏醒”,这柄兵器与能够增幅灵能威力的“灵兵”相比,仍有很大差距。
但对于“白身”的柳直来说,却最适合不过。
只要拿回那柄兵器,柳直相信,他能够面对的赤犬妖数量,应该还可以拔高一些。
此时,屋外的声响终于渐渐变小了,柳直不用看就知道,幸存的人们已被屠戮一空,天地间只留下赤犬妖兴奋的低鸣与啃食吞咽的声音。
抬头望了望天色,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阴沉,让他无法判断究竟到了什么时候,想来,也只有在某个死去的管事身上,看能否摸出一个时刻表,才能确定具体的时间。
杂院内。八头赤犬妖将院内的尸体啃得一塌糊涂后,似乎已是吃饱喝足,其中六头慢悠悠的朝院外走去。独剩两头,一头盘踞在院门口,那儿的尸体最多,它左挑右选,最后选择了一个较为强壮的青年杂役下嘴,至于另一头,正在院内不住奔走,它看上去比较挑食,只捡血肉最丰富的内脏吃,手掌脚掌这些是除了皮就是骨头的部位是不屑一顾的。
柳直看得胃液翻腾,原计划是想等这两头赤犬妖离开再出去,却不知为何,这俩牲畜似乎做好了不把杂院四五十具尸体啃得一干二净便不走的打算,等得久了,柳直忽而感觉腹中咕咕作响,一股轻微的饥饿感袭上心头。
心中一紧,柳直立时察觉到了不妙,这院内这么多尸体,没个三五天哪儿吃得干净,再待下去,等自己饿晕了,而赤犬妖精神奕奕体力充沛,届时别说俩头,恐怕连一头都不是对手。
迅速分析出利弊,柳直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紧握住手中的钝刀,深深吸一口气,嘴巴已经张成圆形。
“咻!~~”
一声清脆的呼哨忽而响起,锻房不远处,那头已是撑肠拄腹,正躺在一棵树下休息的赤犬妖赫然抬头,警惕的目光直朝趴在风口处的柳直射来。
见着仍有活人,赤犬妖大喜过望,从地上飞速窜起,嘴里兴奋地低吼着,四肢并用疾奔而来。
柳直快速朝院门处望了一眼,另一头赤犬妖显然也听见了并不响亮的呼哨声,而幸运的是,它只是朝这边瞟了一眼,便兴趣索然的收回了目光,仍旧埋头啃食着身下的美味。
柳直心下微微一松,眼神灼灼的锁定住狂奔而来的赤犬妖,为了避免陷入二妖合围的危险境地,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眼前这头。
呼!
破空声骤然响起。
尚隔着三四米的距离,赤犬妖已是纵身一跃,身体在空中急速上升,锋利的獠牙寒光凛冽,目标正是风口处的柳直。
“滚下去!”
柳直一声怒吼,早有准备的他,在极小的空间内反身一甩,奋力劈出钝刀,迎头正中暴起的赤犬妖,这一下力道十足,将赤犬妖的头打得朝左一撇,血液溅出,一根犬牙当时断裂,身子更是不受控制地朝地面坠去。
一击得手,柳直毫不犹豫的从风口跃下,人在空中,钝刀已然高高举起,气劲贯遍全身,运足十二成力道,朝赤犬妖的脖颈处狠狠劈去。
钝刀并未开锋,柳直又不知赤犬妖的心脏在何处,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所有人形生物的头部,都是致命的要害。
因此,斩下赤犬妖的头颅,它是绝不可能不死的。
“噹!”
似是金铁相击的碰撞声,柳直虎口一颤,心下大骇,他这全力一刀,竟然未能斩断赤犬妖脆弱的脖子!钝刀陷进三四厘米后,便不得再入分毫。
“嚎……”
赤犬妖痛得凄声大叫,想要挣扎着站起来,却被柳直一脚踩住胸膛,后者钢牙紧咬,眼神中蹦出摄人的寒光,手中钝刀再次高举。
“给我断!!”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忽而响起,钝刀暗淡的刀身上泛起片片白光,这是速度施展到极致的体现。
又是“噹”的一声。
这一次,钝刀重重嵌入赤犬妖的脖子,连皮带骨头劈开一大半,赤犬妖整个头颅耷拉在外侧,双眼翻起,已是没了多少气息。
结果了怪物,柳直长舒一口气,心下却不敢有丝毫放松,院门处的另一头赤犬妖见同伴惨死,已是怒吼着狂窜而来。
抽空看了一眼手中的钝刀,柳直不由哑然,刚才奋力一击之下,钝刀已是有些卷刃,估计结果掉这头后,就只能当棒子使了。
提刀迎上,在赤犬妖狂烈却毫无章法的攻击中,柳直闪躲腾挪,巧妙规避,终于,觅得一个绝佳良机的他,一刀重重敲在赤犬妖的头顶,震得其晕晕乎乎,紧接着又补上三刀,直接将它的脑袋砍了下来。
一对一的战斗中,他占据着无法动摇的优势。
只是,想起这些家伙钢铁一般的身躯,柳直就眉头直皱,若是同时被两头缠上,无法一击必杀的他,将陷入空前的危机中。
柳直可十分清楚,这些怪物的爪子究竟有多么锋利。
解决了这两头赤犬妖,柳直不敢稍作停留,方才院内闹出的动静很大,指不定就有其他赤犬妖正朝这边奔来。
用最快的速度在一名管事的半截躯体上翻出一块怀表,眼睛一瞄,十三点一刻。
“看来我刚刚睡下,这些怪物就开始作恶了。”
柳直暗自庆幸,若非躲在锻房中,他现在是否活着还真是两说。
将表揣入怀中,柳直猫着腰窜上院墙,悄无声息的潜入了外院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