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煲汤要掌好火候,这得文火慢炖才能让所有的食材入味。”御膳房的主厨严师傅满头的大汗,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说着煲汤的细节。
此时我已经换下麻烦的拽地华服,一身极简的窄袖衣裙在御膳房认真的学着如何烧菜,一直以为做饭很难,从不愿动手,但今日学着也发现了其中的乐趣,煲汤是需要时间的,好在我有这个耐心。
三个时辰后,我亲自将汤取出,亲自试尝觉得味道不错后,才让那严师傅离去。阿秋笑着从外面走进来,“娘娘,你是没见着那严师傅出门时两腿发抖,擦汗的模样,他可被您好生吓了一跳呢!”
我也笑,“本宫又不是猛兽,至于吓得两腿发抖吗?”
阿秋在我身边打理,又接话道:“娘娘你是何身份,却是下厨,做下人的哪有不惶恐的理儿!”她抬头看我这会儿,我已经将衣袖搙了上去,阿秋拉住我的手,瞬间红了眼眶,“小姐……”
我知道她是心疼我了,才会喊出从前的称呼。我笑了笑,“我第一次学,笨手笨脚的才会烫到自己,不碍事的。”
“为什么不让阿秋代劳?小姐只要有心就够了,您身子娇贵,怎么禁得这般烫伤?”阿秋闷闷着埋怨,却是从里间取出药膏为我涂上。
我看着阿秋认真为我上药的模样,叹了口气,她是我的近身侍女,从小跟着我,现在我身边也就是她最亲近了。我淡淡说道:“阿秋,你年纪也不小了,本宫知道你有意我的弟弟绵蛮侯,不如本宫做主……”
“娘娘,阿秋哪里也不去,阿秋愿意一直守在你的身边,代老夫人照顾您!”阿秋听到我的话,立刻抬头打断,声音坚定不可逆转。她似是担心我会再提及,又说道:“阿秋现在就去给陛下送汤去,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喝了!”
说罢,她便端着汤匆匆离去,我无奈,阿秋虽是婢女,却心气甚高,也罢,况儿心不在她这里,我就是勉强,只怕阿秋也不会幸福。公孙述是阴魂不散的魔鬼,一直在我的梦里,我夜夜都会做噩梦,却没有和任何人说起。我想只要多些时间,我可以忘记的。
昨日听夏怀礼说刘秀近来食欲不振,一来是黄河水患,一来是巴蜀的一部分反军突起,朝廷近来也是政务连连,夜里刘秀都不曾睡个好觉。我虽见不到他,却心疼他如此,便亲自下厨弄些营养的炖汤让阿秋送过去。
阿秋回来时,眉毛扬得老高,激动地告诉我,“夏怀礼说,陛下把汤都喝完了!”
我听了终是松了口气,之前还担心他会和我怄气,不给我面子的把汤倒掉,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平了。
自从绶儿被抱了过去后就很少往长秋宫送过来了,刘秀将广德殿的偏殿移了出来给绶儿当做寝宫,乳娘也调了过去,听夏怀礼说,便是陛下再怎么国事繁忙,每日都会哄着小公主入睡。
我听了便放心了许多,我知道刘秀喜欢女儿,却不想他如此宠着绶儿,就算大公主刘义王和涅阳也没有过这般圣宠。绶儿有刘秀的疼爱是她莫大的福气,并不是每一位王子和公主一出生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
从那以后,我会打听刘秀稍有空闲的时候,让疆儿、辅儿、鄢儿他们一起去广德殿看妹妹,其实,我是希望他们也能得到刘秀的父爱。至于我自己,在那次吃了闭门羹以后便再也不曾去过广德殿,每日在御花园赏花,或是躺在长秋宫的贵妃榻上,日子倒是闲散。
纵然刘秀不与我相见,却也不代表宫中我的地位衰退,宫里任何的风吹草动我都是了如指掌,近来阴丽华时常出现在广德殿,但素心说每每只有阴丽华一人宣见,我听了也只是莞尔一笑。
阴丽华虽然心计深沉,但到底也只是没有见过太多世面的女子,她的娘家虽有阴识阴兴在谋划,但说到底她自己本身才是败笔。她在刘秀的面前太过柔弱,刘秀是个眼尖的,谁想要使什么伎俩,他心知肚明。
“由着那个女人去吧!便是她寸步不离的守在广德殿,也无法替陛下解决那些政事。”我挥了挥手,如此对素心说道。
素未站在一旁,我见着她吞吞吐吐的样子,想必是要问我为何任由阴丽华,只是我转身回寝殿歇下了。其实我也不明白我为何会放任她,依稀记得曾经刘秀为了让我吃醋,左拥右抱的从我面前走过,刻意将他每日去留传到我耳边,那个时候他对我是真的上心。
现在,我也是在赌。赌我的视而不见会让刘秀在心底添一丝牵挂,南宫的争宠豪赌,我也加入了其中,但我并不打算用阴丽华那直白的方式,我只想住进他的心。
太医令说陛下每日膳食虽不奢侈,但每日会有不同程度的燕窝鱼翅,汤食选择清淡可口的更易消化,此后的每天,我都为刘秀煲汤,每天都是不同的口味。我将宫中大部分事情都交给阴丽华去处理,而自己每日却耗上半天在御膳房,只为了让阿秋在刘秀晚膳之前将熬好的汤送过去。
我这么做一来是想告诉刘秀我的诚心,我甚至可以不要那些权力,二来让阴丽华经手,她一个从未管过的人初初接手定是忙得焦头烂额,也让她少了许多心思粘着刘秀。
我已经把煲汤当做了一件趣事,觉得自己现在是个平凡的小妇人,在为自己心爱的夫君熬汤。阿秋每次都会说,陛下会将汤都喝完,倒是膳食没见他怎么动筷子,我便心里发笑。估计是我做得太多,等他喝完早就没有太多的肚子容纳其他的食物,虽然我会因为付出有了回报而开心,但这终究是不利于他的身体,从那以后我便只让阿秋送去一小碗,剩下的留给孩子们喝。
我每日坚持,虽然麻烦,心里却是极开心的,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少女的时候,为刘秀的一个动作而激动不已。直到有一天,鄢儿发高烧我才没有为刘秀煲汤。
那日,我急得不行,鄢儿从小身子就弱,一直在我身边带养,自是娇贵了许多。秋日正是伤风感冒的时节,我抱着鄢儿哄了好久,小家伙一直闹着不肯喝药,我起身抱着他四处走,过了好久鄢儿才听话服药。长秋宫里头太医令也是忙得不可开交,直到夜里鄢儿才安静睡下,烧总算是退了。
我坐在鄢儿的床头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看向窗外才发现此时天色已黑,现在煲汤恐怕等煲好了刘秀也睡下了,我起身想去沐浴,刚站起来便发现鄢儿一直拽着我的广袖,他还在睡梦中,却眉头紧皱,很不安稳的样子,便是在梦里他也嚅嚅喊着,“母后,母后,鄢儿怕。”
我的心都软了,我脱了丝履躺在鄢儿的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道:“母后在,鄢儿不怕!”
之后,我亦沉沉睡下。我睡眠向来很浅,闭着眼总觉得边上有人,辅一睁开眼,才看清是一个月不见的刘秀,他站在床边,看着我与鄢儿的睡姿。
他深邃的眼神那么专注,那么轻柔地落在我的身上,他就这样出现在我的眼前,他这样的温柔,却搅乱了我的心。
这是梦吗?就算是梦,我也不想醒来,猛然起身扑进他的怀里,刘秀被我如此重力度的冲撞向后退了半步,很快便稳住身型,反手抱住我,那一刻我真实的感受他的温暖,飘忽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我知道自己需要他,而大男子的他,要的不过是我的依赖,既然如此,我愿意为他做一个傻傻的女人,只需要享受着他的宠爱便可。
他那么用力的将我圈禁在怀里,似乎要融进骨血,抱得我微微发痛,但我没有出声,不愿再像从前一样说些煞风景的话。过了很久很久,他才低声说道:“鄢儿好些了没?”
我鼻子一酸,埋在他怀里抽泣了起来,“已经退烧了。”
他将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用着几乎听不见却无比认真的口吻和我说了几个字。
“通儿,朕是真的放不下你!”
泪水彻底决堤,眼泪不断往外涌,却是觉得好幸福。有他这一句话我再怎么样都是值得的。
刘秀捧起我的双颊,动作轻柔地为我拭干泪水,温柔得不像话,“傻瓜,哭什么。”
泪水更加的放肆,我握住他放在我脸上的手,只是不断的摇头,好半晌才沙哑地唤他,“文叔。”
这个人,我知道自己要给他时间,虽然等待的日子真的很苦,却总算是苦尽甘来。他打横抱起我离开鄢儿的寝殿,我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明明我们生活了十多年,早已彼此熟悉,这一刻心竟然特别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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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床上偎在他的怀里,用手细细描摹着他的睡颜,他的一切都深深刻在我的脑海。突然熟睡的刘秀按住我的手,眼睛不曾睁开,却拥紧了我,“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
刘秀这才睁开眼睛,低头在我额头极轻的落下一吻,“通儿,你瘦了。朕抱着你都会咯骨头。”
我抱着他的腰身,其实他何曾不是清瘦了许多。我埋首在他怀里闷闷说道:你嫌弃了?”
头顶上只听到刘秀微微的笑声,“通儿真是越来越笨了,我若嫌弃还会要你?”
他这样我无法不脸红,我很珍惜此刻,刘秀亦是如此,谁也不曾说起往事。我想着只要如此,便可白首一生。我曾最讨厌听到他说我笨,总觉得他是在笑话我,现在才后知后觉,他总会在说我笨的时候宠溺得让人无法呼吸。
从那一日起,我的性子也改了许多,他喜欢温婉听话,我便安静的站在他身后,他烦心的时候我为他弹琴,每日晚膳他都会来长秋宫,我一如既往的为他炖汤。
只是那一日他很是不满地问我,“你是不是偷工减料了?为何每日的汤都只要这么小一碗?”
我讶然,“汤本滋补,是促消化的食物,你喝得太多,独自里尽是水还怎么用膳?”
我为他这么一句话而窃喜,这个男子,即便是随口的一句话,都充满着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