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尚明回到正房,惜言已睡下,顾氏知道他刚才去了哪里,但是实在不想问他有什么事情,乐尚明见妻子没说什么,便又问了些惜言的情况,叮嘱妻子悉心照料。又一起商量起几个孩子教养事宜,乐尚明心中感叹,妻子终于肯接受几个庶出儿女。
夜深,两人安寝自不必说。
接下来这两日顾氏除了带惜言和几个子女按时去慕容氏和婆母王氏处请安外,一有空闲就问惜言一些问题。有了大夫的诊断惜言对应起来倒也容易,提到不知道的就说忘了,顾氏便会耐心地解说一番。倒让惜言搜集到不少信息,大致对这个家庭就有了些了解。
乐姓本就是个十分稀少而古老的姓氏,惜言很高兴她在这里还是姓乐,同样的姓氏也让她觉得身边的人很亲切也许这就是她与这里冥冥之中的联系,只不过在她原来的名字中间加了个“惜”字,这家的女孩中间都有一个“惜”字,而男孩子名字中间都是一个“知”字
乐家世代簪缨,子孙众多。惜言的父亲乐尚明以前是督察院右副都御史,年纪轻轻已官至三品,排行老三,人称乐三爷。乐老爷去年过世,如今乐三爷丁忧在家,待明年孝期满后才会重回朝堂,只是世事难料,再回都察院可能性不大,具体什么职位到时还要看皇上的意思。
乐三爷就是乐尚明,上面有两个哥哥,下面是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妻子顾氏名文君,父亲乃一代大儒顾隽,在江南开馆授学,名为“云山书院”,各地青年才俊趋之若鹜,在文人中声望极高,就是当年先帝在世微服南巡时也去拜会过顾隽,探讨治世良方,对其十分尊敬。顾文君受环境熏陶,自幼饱读诗书,才学不输于那些赶考的举子。听了顾氏的说法,想像着顾隽应该是陶渊明一般的人物,惜言心中对学问渊博的外祖父十分敬仰,只是不知何时可得见真容。
惜言五岁,同母哥哥就是乐知礼六岁。还有几个异母兄弟姐妹,哥哥乐知义八岁,和六岁的双胞胎姐姐乐惜娉乐惜婷都是秋姨娘所出,另有个弟弟乐知非才五个月,据说是苏姨娘所出,只是听说这位苏姨娘并不住在府里,而是被乐三爷安置在城外的一处别院中。
乐尚明的父亲乐承宗是一房长子,祖父战死沙场虽过世经久,但祖母慕容氏依然健在,今年七十二岁高龄,守寡多年。老太太也是将门之女,据说年轻时身手不凡,年纪虽长,身体还不错,一生都甚是要强的一个人,娘家也是开国功勋之家,享受朝廷俸禄,及至今日慕容氏的弟弟还高居兵部尚书的位置,,娘家的几个外甥和孙辈也都在朝中为官。丈夫去得早,慕容氏一个妇道人家支撑家业,拉扯儿女非常不易。好在两个儿子十分争气,继承祖上衣钵,又赶上边疆战事频仍,倒也不失为男儿建功立业的好时机。乐承宗,乐承志兄弟二人也未辱没先祖,骁勇善战,也都封公封侯,乐家更显门楣高大。
又加之大儿子乐承宗去岁过世,慕容氏想起来十分伤感,好在儿孙都甚为孝顺,整日有人陪伴身旁与她说笑解闷,也令伤感微减。
乐家自乐承宗乐承志兄弟建功封爵,老皇上分别赐了府邸便就分家单过,慕容氏一直与大儿子乐承宗一起生活。不过当初老皇上赐府时考虑道乐家亲情难舍,兄弟二人的府邸只相隔一条南北走向的大街,偌大的一条街上只有这乐氏兄弟的府门人来人往。在外人看来两府仍为一体,乐家人平日里也只称东府,西府,这东府便是乐承宗的定国公府,西府为乐承志的安平侯府。
倒是有一件事的确让惜言有些压力,原来的小惜言年纪不大却是大家公认的天才儿童,加上母亲亲自开蒙,教导有方,五岁的年纪读书进度就赶上学堂里十岁的学童。这个女儿是顾氏的骄傲,眼见女儿一场大病之后自己这两年悉心教授的东西所剩无几,便较劲儿似的重新安排女儿的学业,让惜言觉得苦不堪言,每天背诵之乎者也,子曰诗云让惜言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其实那些国学经典,惜言也想好好学学,但是没必要又抄又背的吧?明明才五岁,天天搞得跟高考似的。
这日下午顾氏有事去了大奶奶那里,惜言总算可以喘口气,不用读孔孟诗经。
惜言倚在榻上读着《大云开国英烈传》,思想着乐家的现状,心中感慨,乐氏一族也可算是百年望族了,先祖拜将封侯,位极人臣,祖父乐承宗也因战功名噪一时,可看如今的景象也只是一般的官宦之家,子孙靠祖上荫蔽衣食无忧,正所谓时过境迁风流云散,不要像红楼梦中的贾府才好。想想又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荣华富贵过眼云烟,自己原来也不过是个小警察,上班下班,办案结案,吃饭睡觉,靠工资吃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不是照样生活得充实自在,比起现在生活不知要强多少倍。
外间丫鬟的声音,“给少爷请安。”
“言儿在吗?”
“小姐在里面。”
一听就知道是哥哥知礼散学回来了,惜言也没从榻上起来,只是吩咐丫鬟上茶和点心。
知礼进来也坐到榻上,伸手翻了一下惜言手中的书看看书皮上的名字,便笑道:“我要去告诉娘,你看杂书,娘给你布置的书你背完了吗?”
“你去告就是。”
惜言已经打定主意,要和顾氏好好谈谈学习的问题,前世读了近二十年念书,她可不想再天天背东西,学习是必要的,但是她要学自己感兴趣的。
知礼没想到惜言满不在乎,要知道妹妹一向聪明而且从不违逆娘的意思。有些结巴的道:“你,你不不怕娘生气呀?”
“嗯,老哥,我觉得吧,我完全没有必要按你读书的步骤读书。你是爹爹的儿子,外公的外孙,他们一个是状元,一个是当世的大儒,你有责任继承他们的优秀传统。而我就不同了,我是女孩子,我不能考科举,不能做官,而且终究是要嫁人的,我读那些书根本没什么用处。”
惜言第一次叫知礼老哥时知礼还有点别扭觉得自己和老字根本不沾边儿,可是惜言说府里哥哥太多了,叫他七哥感觉和其他哥哥是一样的,而他们俩同父同母血缘关系最近,所以要显出不同来,叫老哥最亲切。听了几次后,知礼见惜言没有想改的意思,而且听惯了还真觉得很亲近的样子,便接受了。
“你要是告诉娘你不想读书,娘会伤心的。”
“我不是说我不读书而是不能像你那样读书,其实背过读熟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读十遍抄十遍背十遍,完全是浪费时间。有多余的时间我可以看看这些书,就是那些话本也是文采很好的,里面典故也很多,而且还很有意思,看过后记得更牢固。”
“言儿,我怎么觉得你开始不听娘的话了呢。”
“我还不是想帮你。”惜言掐了一把知礼的胳膊,“老哥,没生病前我背什么都比你快,娘总说你不用功,自从我病好后把以前学的都忘了,娘不就看出你好了吗,还夸你学业有进步,让你教我。”
知礼想想好像的确如此,言儿自病愈后虽然依旧聪明,但是明显没有以前爱读书了,好像也不是,应该是不像以前那样喜欢读娘布置的书,而且经常问一些奇怪的问题,曲解圣人经典,让娘哭笑不得,不过没有言儿做对比他就是乐家最聪明好学的孩子,感觉很好。
“言儿快把这书收起来吧,娘应该就回来了。”
那倒是,惜言和小叔叔上街买的那些书都让顾氏收起来了,还规定她这个月不将论语背熟,就别想看。惜言忙将《大云开国英烈传》合上塞到枕头底下。
“怎么样?这不就行了。”
“呵呵,妹妹也学会在娘背后捣鬼了,娘又该生气了,然后指着爹爹的鼻子说爹爹把咱们惯坏了。”知礼又捏着嗓子,学顾氏说话的语气,“你们父子三人穿一条裤子,以后我也不管你们了!”知礼很有些表演天赋,两眼圆睁,手指一扬,竟学得十分神似。逗得惜言哈哈笑起来。
知礼真是很可爱,时时处处都想着自己的妹妹,但是话说一个六岁小孩当自己的哥哥,惜言还是很有些不甘不愿,而且和知礼一起总有点辈分错乱的感觉,话语间也就免不了显出几分大度和谦让。
但是这样不和他争吵争宠的妹妹也让知礼更喜欢。
“你们两个又背着你娘淘气,知礼小心你娘知道又拿戒尺打你手心。”两人一听说话的声音没有害怕反倒高兴起来,知礼更是跑到帘外拉着乐尚明的手进来。
惜言也勾起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走到乐尚明跟前蹲身甜甜地道:“给爹爹请安。”然后抱着乐尚明的另一只手摇晃,“爹爹才不会说,爹爹最心疼我们的。”
两个小人晃得乐尚明的心化成一滩水,好半天才道:“你们不要再晃了,快把爹爹晃散了。”
“那爹爹发誓不跟娘告状。”知礼想到温柔美丽的娘亲打自己手心时手上那火辣辣的疼便忙道。
“那也要看你们的表现,嗯——过几日就是爹爹我的生辰,你们若没有让我满意的寿礼,啊——那时候我再告诉你娘不迟。”去年父亲乐承宗过世,顾氏又因为乐尚明年前从江南带回来苏姨娘,与丈夫冷战,生辰也就不了了之。这几日顾氏态度好了很多,乐尚明对生辰多了几分期待。
“呃——爹爹快到生辰了吗?”知礼显然没想到这个。
惜言却道:“没问题!”寿礼贵在真诚,而不在于价钱几何,哄父母开心是惜言的强项。
“还是言儿答应得痛快。咱们去厅里等你娘,今天是十五要去老祖宗那里用晚膳.”乐尚明所以才过来打算和妻儿一起去。
乐府人多,儿孙又各自成家,虽都住在一个府邸里,但到底是各自的院子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慕容氏便定下缝一、五一大家人一起在慕容氏的院子里吃晚饭,其它的日子都是各自在自己院中用膳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