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是那五千压阵的雍军。
雷行空领着前锋营众人，很快走到那名领军都尉面前，行了一个军礼，朗声道：“前锋营营正雷行空前来交令。”
那名都尉怔了一怔，没有说话儿，他忍不住不停的打量起雷行空，眼中难掩惊愕之色。
这时候不仅是他，连带那五千雍军，他们看向雷行空以及前锋营众人时，目光之中也都同样带着惊愕。
刚才，他们一直在后面观阵，整个战事的过程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
也正因如此，他们心中才更觉震撼。
蛮人从一开始派出来的兵力就比前锋营多，接着又加了两百天火狼骑，到最后居然还派出一名萨满……这样的兵力，就算雍军阵中五千以上的精锐遇到，也是难有胜算的，没想到结果却是前锋营以区区千人的兵力获胜了，而且杀得蛮军只剩百余人仓皇逃回。
而且，这还不是最让他们震撼的，最让他们震撼的是那个前锋营营正最后使出的那一刀，只出一刀就将五百蛮兵和那蛮人萨满全都杀了，这样的手段岂不和杀神一般？
当然，这五千雍军中也有有眼力介儿的，自然看得出这样的一刀需要怎样的修为才做得到，郡军中能将苍龙诀修炼到这等境界的几乎没有，因此他们看雷行空也就好像看到神人一样，除了震惊就是敬服。
雷行空看见那领军都尉没说话儿，皱了皱眉，又道：“此战我营伤亡极大，若大人没有其他吩咐，下官想先领弟兄们回营休息。”
那都尉回过神，略一思索，也不敢有什么“其他吩咐”，只得点头道：“好，那……那便收兵吧！”
“诺！”
雷行空答应一声，挥手让身后前锋营众人走人，不过他想了想，又道：“大人，还有一事下官想劳烦您帮忙。”
那都尉怔了一怔，问道：“什么事儿？”
雷行空指了指身后战场，沉声道：“方才混战中我营中士卒阵勋不少，还请大人将他们的尸首带回，日后好送返归乡。”
那都尉又是一怔。
放在寻常，这些死在战场的铁官徒一般是不会为他们收尸送返归乡的，至多在战后派出三五老卒，去将他们的尸首拉到附近荒野，挖个大坑掩埋了事，这时候雷行空要求他去为那些铁官徒收尸，实在显得有些无礼。
寒着脸望向雷行空，那都尉正想张口呵斥两句，可是当他的目光和雷行空那澄清明亮的眸子一触，心中竟突然觉得有些虚软起来，到嘴的呵斥一下变成了：“好的。”
“谢大人！”
雷行空点头答谢一句，转身便随着他的前锋营走了。
“唔，这小子身上竟有如此大的杀气！”
那都尉看着雷行空的背影，忍不住喃喃自语，看了好一会儿后，他长长的吸入一口气，这才转头对身边传令官道：“让人把前锋营的尸体都收回来！”
“诺！”
传令官答应，很快传令下去。
……
雷行空走在前锋营众人之中，突然看见龙锐接近过来，说道：“大人，您能为战死的弟兄收尸，我代他们谢过大人的体恤！”
“嗯？”
雷行空转眼看向龙锐。
龙锐一直称他做“官爷”，这时候却换了，喊他“大人”，其中显然多了一份恭敬。
想了想，雷行空摇摇头道：“今天你们做得很好，若不是你们拼死，我们也胜不了这一阵，所以不须说这些客气话儿。”
说完，他也不再理龙锐，大步向前走去。
龙锐看着雷行空，眼中不觉显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
经过城头，节义侯和三名校尉一众人等早已离去。
雷行空领着人快快穿过城门、瓮城，进入燕云要塞。
“前锋营的兄弟们，是好样的！”
“奶奶的，多久没这么杀过蛮狗的威风了，干得好！”
“营正大人可姓雷？我们青水郡又要出一名猛将了！”
“听说雷营正是郡城人，某亦来自郡城，能与雷营正同乡，某戚小七脸上有光！”
城头上，那些镇守城防的雍军士卒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前锋营一行人身上，向他们行注目礼，其中不少士卒还高声喝彩起来。
雷行空默不作声，快步前行。
这时候，他只想着快快回到营房，打坐养气。
方才在战场上得到的魂力实在太多，他需要时间好好“消化”这股魂力，把它们凝炼夯实，这样将来才不会出现根基不稳的状况。
他身后的哨所士卒虽然人人心中自豪，不过看见自家营正大人没吭声，他们也都不动声色。
反倒是那些铁官徒们和陈中兴麾下的人，一个个挺直胸膛，面带得色，笑呵呵的接受着周遭对胜利者的褒赞。
出了瓮城，铁官徒们要将武器、绵甲交还，接收的还是之前那名守城门的钟老四。
钟老四很恭敬的来到雷行空面前，行礼道：“雷营正，昨夜入城时我多有怠慢，还望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计较！”
雷行空怔了一怔，摇头笑道：“昨夜入城时，你不过例行公事而已，哪里有怠慢？”
钟老四闻言顿时露出笑容，由衷赞道：“好，雷营正不愧是吾郡的少年英雄。”
他戍守燕云多年，刚才看见雷行空在战场上驰骋杀戮的表现，心中已是敬服无比，这时看见雷行空说话儿的神态，知道雷行空的确没将事情放在心上，不由得对雷行空更敬重一分。
……
很快回到前锋营那个简陋的营地。
雷行空正想行入营帐，便听身后传来龙锐的声音：“大人，请留步。”
转过身，只见龙锐和一众铁官徒都跪在了地上。
“怎么？”
雷行空心中正暗想这些家伙要搞哪样，龙锐又道：“我等谢过大人再造之恩！”
说完，他当先拜服下去。
接着，其余铁官徒们也都纷纷拜服，一个个大声说道：“谢过大人再造之恩！”
“都起来吧！”雷行空摆手道，“其实没有什么恩不恩的，你们随我一同出阵，就算是与我同生共死的袍泽，我奋力杀敌不过是本份，你们能活下命来是自己的运数而已，与我有什么关系？”
“不是的！”
龙锐摇头道：“今日在战场上，大人和麾下这些兄弟出力最大，我等都看在眼力，面对蛮人如此兵力，如果不是有大人护庇我等早已成了荒野的鬼魂，哪能活得下来？现在经过这一战，弟兄们都积攒够了军功离开此地，各自返乡重新生活，可以说大人对我等的大恩实在如同再造。”
雷行空想了想，也没错。
这一战，蛮人千余人最后只逃回去一百来人，被他们杀了千人，其中还有两百蛮骑，外加一个蛮人萨满，这里面的军功就算雷行空和哨所士卒领走大半，剩下的也够这些铁官徒分了。
况且，这时候铁官徒已经不足三百人，人数并不多，能活下来的这些人大都是些较为悍勇的人物，之前就已经积攒了不少军功，尤其像龙锐、黄姓汉子这些人，军功早积攒得差不多，只差少许而已，因此这一次平分下来，他们肯定能凑足军功活着离开燕云要塞了。
“好吧，既然你们这么说，那我就受了你们这一拜。”微微一顿，雷行空又郑重道：“有一句话我想多嘴嘱咐你们一下，返乡之后还希望你们要好好生活，莫要再做那些为恶乡里的事儿，否则下一遭再入监牢，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诺！”
所有铁官徒齐声应答，再次拜服。
雷行空径自转身入帐，找了个内里的位置坐下，准备调息。
才刚坐下，营帐之外走入一人，恭声道：“雷营正”
雷行空看了一眼，是陈中兴，这胖子正带着一脸谄媚的笑容，站在营帐门前。
“陈大人，有事么么？”
雷行空想了想，不知道这胖子一路跟着来前锋营想做什么，不过之前在战场上陈中兴和他麾下的人也算出了一份力气，于是雷行空便又说一句：“刚才在战场上，我还没谢过都尉大人和那些弟兄们出战襄助，在这里就当面对大人说一句多谢了。”
“莫要客气，莫要客气！”
听见雷行空一本正经道谢，胖子都尉的脸上顿时笑出了花儿，连连摆手谦虚。
雷行空又问道：“陈大人，有什么事儿你就直说吧！”
胖子都尉沉默了一下，突然整个人跪了下来，哭丧着脸道：“雷营正，你要救我！”
不得不说，这胖子变脸的功夫实在到家，刚才还一脸笑容，转眼就来了个大反转，让人看了都以为自己眼花。
端详了一下陈中兴的胖脸，雷行空不动声色，问道：“陈大人，你这话儿是什么意思？”
陈中兴连忙把罗立群要“害”他的事情说了一遍，讲述之中他话里话外把事情描述成：他是因为维护雷行空才被护北校尉记恨的。
雷行空静静听着，心里掂量着胖子的话儿里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
“这个胖子虽然说话儿不太老实，不过他今天被派上阵这一点不假，也就是说罗立群的确想杀他……嗯，他在罗立群那里呆不下了，所以才找上我，只要这一点是真的，就不怕他偷奸耍滑了。”
想了想，雷行空问道：“陈大人，你说了这么多我也大概明白了，嗯，那眼下你想怎么样？”
陈中兴二话不说，立即表忠心：“雷营正，以我如今的处境，今后就只能投靠你了，你让我如何做我就如何做，绝无二话儿。”
“什么，你要投靠我？”
雷行空略一诧异，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陈大人，你是都尉，我才是小小的营正，不论怎么说你都是我的上官，你要投靠我的话儿从何说起？”
在军队之中，向来极为看重官阶品秩，可以说军营里是一个阶级分明的世界。
陈中兴是都尉，雷行空是营正，两人的官位整整差了几个级别。
这时候，陈中兴突然说出要投靠雷行空的话儿，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面对雷行空的打趣，陈中兴恍若未觉，反而一本正经道：“雷营正，这段时日和你接触下来，知你为人重情有义，实非池中之物，我心中对你敬服得很，所以才下定决心投靠。而且，我得罪了护北校尉，在这郡军之中若想活下去，只有宣节校尉俞大人能保我，你系出身俞大人帐下，我投靠你就等于投靠了宣节校尉，以后若能得到宣节校尉的庇佑，护北那边自然就不能再如此明目张胆的谋我性命了。”
听了陈中兴的话儿，雷行空脸上的笑容不禁渐渐收敛。
看来这胖子不仅脑子活，对情势也看得清楚。
他得罪了护北校尉罗立群，要想活命就只能得到宣节校尉俞宏天的庇佑，而雷行空是俞宏天的子侄心腹，投靠了雷行空自然也等于投靠了俞宏天。
说白了，他想投靠的不是雷行空，而是俞宏天。
见雷行空没说话儿，胖子连忙又哭求道：“雷营正，请您收下我吧，否则我在营中怕是活不下去……”
看着胖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模样，雷行空心中只觉好笑，以这胖子的心性，这时候的样子自然是假的。
他想了想，故意笑着问道：“你要投靠我也不是不可以，可对我有什么帮助？唔……陈大人，说白点吧，你胆子小，上阵杀敌也不行，我冒着得罪护北校尉的危险，将你引荐给俞叔父，总该有些回报吧？”
胖子一听，一下子就不哭了，略一思索，立即就道：“雷营正说得没错，我这人胆子小，上阵杀敌也不行，不过宣节校尉若能收留我，我定能让宣节校尉得到更多人脉。”
“哦？”雷行空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陈中兴低声道：“雷营正，不怕你笑话儿，我这人平时最爱打听旁人的阴私，这……这些事儿若用得好，对宣节校尉控制营中诸人，定会大有帮助。”
雷行空眉头轻皱，小人就是小人，这胖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话儿里的意思竟是要利用别人的阴私，来胁迫、控制他们。
不过，雷行空转念一想，俞宏天军汉出身，生性豪迈，身边也都是这样的人，反倒少了能做阴私事儿的助力，这时陈中兴投过来却正好合适。
“只是……这胖子如此奸猾，可以信得过吗？”
雷行空看着陈中兴，暗暗思忖：“他虽是小人，可得罪了罗立群，郡军之中就只有俞家叔父能护得住他，所以不管如何，他亦只能一心一意为俞家叔父做事，不怕他偷奸耍滑。”
这么一想，雷行空顿时打定主意了：“好吧，陈大人你先回去，我迟些自会在俞叔父面前为你引荐！”
陈中兴闻言大喜，激动得迭声道：“多谢雷营正，多谢雷营正……”
雷行空摆了摆手，又故意敲打一下陈中兴，寒声道：“陈大人，在这之前有件事儿你要记住了，如果你日后敢两面三刀，做出祸害我俞家叔父的事儿，别怪我手下无情，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以我的手段，亦能让你生死不如。”
说话儿的时候，雷行空面含杀意，毫不掩饰。
陈中兴一见，顿时只觉全身肌肤如同被刀兵划过，忍不住当即大声道：“不会，不会，我绝对不会做出此等事儿的，雷营正尽管放心。”
“好，你自己记住今天说过的话儿就行！”
雷行空微微一笑，挥手示意陈中兴离开。
陈中兴心头一松，之前那严严实实裹住全身的寒意仿佛一下子消失不见，只剩下背脊处一片冰凉冰凉的汗渍。
稍稍定下心神，陈中兴不敢多废话儿，连忙转身离开，一边走，心中一边暗暗骇然：“这人年纪轻轻，就带着这么重的煞气，真是杀神，真是杀神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