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慕红好像想起了什么事。纤指一弹，一道赤红灵气从指间闪出，床前的纱幔随即自行分开，一面精致小巧的青铜古镜便展露在床头。
灵气没进了镜面之上，霎时古镜中一片混沌，微微发光。接着，乔小七看到，在后院盘膝打坐的珊儿竟出现在镜中。
一景一物清晰无比，与现实无二，甚至珊儿睁眼偷瞧身旁的白鹭也一清二楚。
这白鹭乔小七认得，正是珊儿经常在演武场水池喂养的那只，不由得暗叹珊儿太不用心，也为师母的古怪法术着迷。
“这死丫头，找打！”慕红剑眉一颤，撸胳膊挽袖，说着就从床头翻出了一根毛毯。
眼看珊儿就要吃苦头了，乔小七一把拦住了慕红，道：“师母……”
眉头一松，慕红的表情阴晴变幻，贴着乔小七的耳边，笑道：“呦，我还忘了，打你的小情人舍不得了吧？”
在幻虚宫的这些日子以来，乔小七早习惯了师母的多变性情，若是以往他还会跟着应变一二，可现下，只低着头，神情戚戚。
长发束于脑后，清秀白皙的脸庞全无遮拦，慕红是瞧得真切。
“怎么了小鬼，和珊儿吵架了？”
眼角撇过师母的眼睛，那里似乎有一种似曾相识的东西，似乎有一种魔力，不知怎的，乔小七便将和珊儿之间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平淡的语气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慕红少见的不加神色，安安静静地听完了小徒弟的陈述。半晌，她说：“原来如此。你猜得有几分道理，珊儿这丫头看似乖巧懂事，可内心里苦闷得很，也怪师母平时对她太严厉了。”
“徒儿怎敢责怪师母，都怪徒儿没用，自己不争气。”乔小七心底喟然长叹。
一双纤手搭在乔小七的肩头，慕红看着乔小七的眼睛，轻声问道：“师母问你，你是把珊儿当作红颜知己，还是当真把她当作相守一生之人，你认真想想再回答。”
“相守……一生。”这个问题乔小七从未想过，他整日的修炼，哪里会顾及儿女情长。当下海安琦、珊儿的身影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面色也是青白交加，似是要下决心，却又不敢轻易出言。
“师母好歹是过来人，看得出来你只是把珊儿当作自己的一部分，至于是兄妹还是其他什么，你根本没认真考虑过，是吗？”慕红轻巧的话好似连珠炮弹，连番轰在乔小七心头。不等作答，她接着说：“珊儿跟着你也叫我一声师母，你有没有为她想过，若是变心的人是你，她今后还有什么脸面在幻虚宫待下去？”
“我……怎会……”乔小七支支吾吾，难以续全。
“为什么不会？你的性子与十年前比较，难不成丝毫未变过？”
十年前，那处小潭边的小女孩，十年后，身边的人已变成了珊儿。难道，变的仅是他么？
“所以说，珊儿选择了云鹏也不是全无道理。”慕红的话，如同尖锥一般刺向乔小七：“云鹏那孩子师母知道，乃是我宫有数的精英弟子，年纪轻轻就已修到了地仙内丹期，将来前途无量，珊儿跟着他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师母……你……”乔小七连连后退，那双纤手从他肩头滑落。
“同是幻虚宫弟子，难道你要师母帮你杀了他？”
此时乔小七悔不该将这事告知于师母。他本想求个方法，没想到在关键时刻师母竟然倒戈，帮了倒忙！
忽然，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出现：“师母是不是也有族类之见？我在师母心中是不是仅仅是一只小妖？”
这念头好似柴禾，邪火在他胸中逐渐点燃，好像昨日在悠风谭的那种感觉，肩头上的经脉也开始隐隐作痛。
接着，海中青、虚泽、云鹏……一干人等匆匆在脑海中掠过，意识随之逐渐模糊。这时，一股冰凉的气息透体而入，将处在昏迷边缘的乔小七拉了回来。
“小七，小七！”
轻轻的摇晃，邪火潮水般退去，师母的脸庞逐渐清晰起来。
长舒了一口气，慕红关切地道：“你师尊炼的易筋丹药力强劲，今后千万记得，凡事不可动怒，毕竟师母不会总在你身旁。”
“师母”二字慕红咬得格外重，乔小七登时想到，日日陪着自己修炼的，可不就是师母吗？方才那般腹诽师母，岂不是犯了前车之鉴，与上次胡乱揣测师尊一般？自己这弟子，当真是大逆不道。
“扑通”一声跪下，乔小七一字一顿地说道：“师母，徒儿该死，刚才我竟然……”
“别说了，师母什么都知道。”慕红打断了惊愕的乔小七，道：“我问你，那种感觉出现过几次了？”
闻言不如善解，乔小七自知师母的手段，心头一热，如实说：“除了刚才，昨日在悠风谭也出现过一次。”
慕红颔首，之后忽而笑道：“你师尊也是个急性子，我看，今后你的药量需酌减一半。”
“是，弟子记下了。”得了师母的宽恕与关怀，乔小七心中也豁然开朗，道：“师母，珊儿我不想放弃，但珊儿最后如果选择了云鹏，我也毫无怨言。”
一阵讶然，慕红不住点头，道：“你这小鬼正处在开窍儿的年纪，如你一般想得开的小鬼可不多呢，想当年你师母我……”话说一半，慕红收了回去，话锋一转，她说：“你既然已能变为人身，你师尊又放你过来，不如师母带你去集市走走？”
被师母吊起的胃口又缩了回去，心性平复如常的乔小七本来暗自撇嘴，后来一听要去集市，精神便是一振。昨日他听守门弟子说过，幻虚宫周边只有集市和悠风谭可称得上是一景，悠风谭当然是一处“好地方”，算是见识了，集市却还没去过。于是点了点头，打算出去散散心情，如此也不枉娘亲托梦，和师母的一番苦心了。
加了件衣裳，慕红搂着扭捏的乔小七，在幻虚宫众弟子或嫉妒或不明的眼光中，一路向宫外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