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烂瓦房里耽搁了不少时间,再回到花市中时,程筱柠已经找不到高亦泽的身影。
这也正常,像他那样一个没交代、顾前不顾后的臭男人,哪会乖乖在原地等自己的女佣前来会合?只怕是早已回家去了。
找到了来来和去去,筱柠心里松快了许多,也就懒得跟高亦泽生气,自己一个人慢悠悠踱回了倚云山。
“先生,对不起我……”
她装出一副焦急愧疚的模样,推开门刚要道歉,却见客厅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陌生的女人。
那女人留着一头海妖般的卷发,弯弯绕绕地倾泻在肩头背脊,化着大浓妆,嘴唇更是涂得一片血红。也说不上好不好看,只是实在令人觉得有点瘆得慌。听见开门声,她立刻扭过头来,眼睛里发出锐利的光,不住在筱柠身上扫来扫去。
高亦泽远远地倚在餐桌边,嘴角懒洋洋地勾出一抹笑容,冲门口的筱柠挥了挥手,道:“程妈,你去厕所怎么花了那么长时间,便秘?”
筱柠拿手摁住胸口,心想假若下一秒就倒地昏过去该有多好。大喘了两口气,虚弱地道:“先……先生,你不要乱说……”
高亦泽“哈”一声笑出来:“跟你开个小玩笑,不要这么认真嘛!”
沙发上的女人亲昵地问道:“亦泽,这是你新请的佣人?这么年轻,能做什么事啊?”
“不是!”高亦泽拉长了声音,同时走到筱柠身边,冷不丁握住她的手,正色道:“这是我女朋友。”
“诶?”程筱柠吓了一大跳,抬头死死盯住站在身边的男人。
没听错吧,女……女朋友?就算她是妖怪,对人类的一切都懵懂无知,也不至于不懂得这三个字的含义呀?!
女人脸上掠过一丝讶异的神色,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一跺脚,娇声嗲气地道:“你又逗我玩儿,我明明听到你叫她‘程妈’来着!”
“这是情趣,你不会明白的。”高亦泽一本正经地说,“像什么医生与护士啊,老板与秘书啊……我们花样多得很。这几天,她就扮演我的佣人,我是‘大少爷’,对吧?”他说着冲筱柠眨了一下眼。
程筱柠下意识地想挣脱他的手。好……好想死啊,这是唱的哪一出?
高亦泽手上又加了几丝力气,假作狎昵地凑到她耳边,低声含糊道:“你最好配合一点,要不然下个月工资扣光哦。”
这死男人就是瞧准了她缺钱花是吧?
筱柠咧开嘴角,对那女人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算是默认,扭头对高亦泽道:“那个……你还没给我介绍,这位是……”
“我妈的干女儿,余悠悠。她来C城玩,得在咱们家住几天,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瞧这字眼用的,谁跟你是“咱们”哪!
余悠悠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了几遍,突然笑了一下,用手抚了抚鬓角,道:“你有了女朋友,怎么也不告诉干妈一声,没的让她替你着急!”
高亦泽干脆松开筱柠的手,一伸胳膊将她箍进怀里,却并不回答。
余悠悠眼珠精明地一轮,疾走几步来到男人面前,拽住他的衣角,撒娇道:“人家不管,你是哥哥,这几天一定要好好照顾我,不然,我回去跟干妈告你的状!说说看,你给人家住哪个房间?”语罢,回身对筱柠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
许是因为太过得意忘形的缘故,她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然而,筱柠却蓦地发现,那女人的眼角闪过一丝寒气,隐隐透出几点黑色的水样薄雾。
她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掉进了冰窟中,浑身汗毛根根竖起,脑子里却一片清明。她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冲余悠悠笑了一下道:“你是客人,住哪个房间当然要随你喜欢啊。让亦泽带你上楼歇息一下好不好?晚餐我来准备,你喜欢吃什么?”
余悠悠撇了撇嘴,低声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而高亦泽,他对程筱柠的反应似乎有点准备不足,愣了片刻,对余悠悠道:“来吧,带你选房间。”便提起她的行李上了楼。
筱柠站在原地稳了稳心神,深吸一口气,径直朝厨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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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时,余悠悠一直缠着高亦泽陪她聊天,男人则对她爱答不理,只管不停往筱柠的碗里夹菜。餐桌上不过坐着三个人,但诡异的气氛却一直氤氲不散,仿佛在头顶形成了朵朵压顶黑云,随时都会下起瓢泼大雨来。
饭后,筱柠随便找了个借口回到房间。估摸着来来和去去应该已经到达妖界,便在窗边坐下来,闭上眼凝神定气,在心中默念了几句咒语,手指在脸前快速划过。再睁开眼睛时,去去那有点模糊的脸出现在一片水汽之中。
“大小姐,你让我清净一天,就一天行不行?有事情你找来来不好吗?”去去满脸怨怼,眼睛瞪得老大,一叠声地嚷道。
“呸,别跟我啰嗦!”程筱柠啐了他一口,压低声音怒道,“我没空和你嚼舌头,帮我个忙。”
“好好好,你是老大,我怕你!说吧,又让我帮你整什么幺蛾子?”去去愁眉苦脸地问道。
“今天,有个女的来找高亦泽,我怀疑她是妖,你帮我查查。”
“有照片吗?”去去闻言立即变得一脸严肃。
“没有。”筱柠略思索一下,道,“或者我把她的样子画给你看看。”话毕,伸手在去去的脸前画了几笔。
“哎哟喂!我说沉羽姑娘,你这画的是什么鬼东西?”去去怪叫起来,“小鸡吃米图还是石榴姐?”
要不是两人不在同一空间,程筱柠真想一拳头敲上他的脑袋,忍住喷薄而出的怒火道:“你能不能不要再看那些无聊的人类电影电视剧,烦不烦?”
“唷,你要是没看过,怎么会知道我在说什么?”去去嬉皮笑脸地道,“我说你鬼画符一样,叫我怎么查?要不,我打发来来明天回来帮你?”
程筱柠摇了摇头:“不用,他伤势比你还重,让他好好歇着吧。这女人说是高亦泽的干妹妹,他们认识应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样,你去刑妖司打听一下,看有没有什么悬而未决的妖类出走记录。我暂时看不出这女人的目的,说不定她没有坏心,只是我多想而已。这样的话就是最好。”
去去痛快地应承下来,顿了顿,道:“那什么啊,我今天回到妖界的时候,见到寂音了。”
程筱柠一怔,不自觉地低了头,小声嗫嚅道:“他伤势可大好了?”
“全好了,你别担心。”
“嗯……我不担心。”
“……哎我说你不要摆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来好不好,我看着闹心。你又不是非得一直呆在人间不可,回来跟他见个面又不会怎样。再说……”
“好了好了,我很忙,你下去吧,有事情我会再找你。”筱柠突然间不愿再继续说下去,不待去去回话,手掌朝前隔空一抓,收了法术,去去的脸在空气中就此消失。
“让我回去看他,我凭什么呢?我们之间,根本什么也不是啊……”
她呆呆地望着窗外,喃喃自语道。
一切都太迟了……
“笃笃笃——”房间门上响起剥啄声。
她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慢吞吞地打开门。
余悠悠头上裹着浴巾,穿着一件哪儿也遮不住、香艳至极的睡裙站在门口,低头像欣赏艺术品一样,盯着自己手上黑色的指甲油。过了好半天,才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恍然大悟地道:“噢,程筱柠是吗?我们俩聊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