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音微微一欠身，目光越过筱柠的头顶与高亦泽相接，淡淡笑道：“高先生，既然这样就叨扰了，我有几句话想跟沉羽说。”
“她在这里的名字叫程筱柠，别叫错了。不过没关系，来都来了，进来吧。”高亦泽满不在乎地转头进屋。
寂音携住筱柠的手，道：“进去再慢慢给你解释。”说罢牵着她就要往里走，被她一缩躲了开去，闪身进了屋。
“亲爱的，家里来了客人，你怎么不知道招呼？赶紧去倒茶呀！”刚一落座，高亦泽便将当初对付啸渊的那一套故技重施，亲亲热热地对着筱柠吩咐起来。
可这一次，程筱柠却并没有那么痛快。她犹豫地朝寂音看了看，对余悠悠道：“悠悠，帮我去……”
“不用了筱柠姐，让我来就可以！”绯叶愉快地跳到高亦泽面前，笑得毫无机心，“高先生，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家的茶具和茶杯在什么地方？”
“跟我来吧。”余悠悠眼见情形不对，领着绯叶快步进了厨房。
筱柠和寂音坐在沙发里，高亦泽单独于对面的单人椅上落座。没有人说话，三人形成了一个三角，低气压在他们之间徘徊，压抑而密不透风。
过了好半天，寂音转头对筱柠温柔地一笑，道：“你还没回答我，这份礼物，你还喜欢吗？”
筱柠用眼梢溜了他一眼，低声道：“我不懂你这是什么意思。”
寂音从她手里拿过牛皮纸袋，取出里面的文件一张张摊在她面前：“我在这倚云山脚下买了一间旅馆，虽然是在镇上，往来人流不算多，但这里好歹也算是一个风景区，应该生意会不错。这些年，我在人间也交了几个朋友，托他们帮忙，把一应手续都办好了，你只要进去安安心心做你的老板娘就好。”
“你跟没解释一样，我依然不明白。”筱柠垂着眼睛不看他，冷声道。
寂音握住她的手，声音恳切又带点心疼的意味：“以前的事，咱们不去想它了行吗？都是我的错。你回妖界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不想让你再吃苦受罪。这旅馆我是特地给你买下来的，不管怎样，总好过给人当女佣。还有四个月，这四个月之内，我一定会把你和啸渊结婚的事解决好，到那时候，你想回妖界也好，想继续呆在人间经营旅馆也好，我都由着你，我只想你永远都是我的小沉羽。”
“对，你是说过，但我也清清楚楚告诉过你，我不想要你给的希望。”
寂音有点发急：“沉羽……不要这么拧好不好，就信我最后这一次！难道你想天天给人做饭洗衣服，被人使唤来使唤去？”
“哼，寂音先生，你这么说，我可就不爱听了。”高亦泽突然出声，“照你的意思，筱柠——也就是你口中的小沉羽——在我家做女佣，是委屈她了？”
寂音转头对他不疾不徐地道：“别误会高先生，我丝毫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沉羽的身体，想让她过得好些。打理旅馆，有来来去去和绯叶帮忙，至少不用那么费力劳神。再说，她是妖，老在这打扰你也不是个事，你说对吗？”
“我不嫌弃她，她把我照顾的很好。”高亦泽抬头望天，仿佛自言自语地道。
寂音微笑了一下，看向筱柠，软语道：“你也知道自己迷糊又爱心软，有来来去去在你身边，我多少放心些。”
程筱柠一言不发地望着他的眼睛，必须承认自己很有一些心动。他看上去是这样的笃定，仿佛一切尽在他掌握中，没什么可怀疑，没什么需要担心。如果真的不用嫁给啸渊，那么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跟他在一起了。这不是自己一直做梦都想要的吗？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她低头想了想，对寂音道：“你真的有把握？”
后者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匕首，送到她手里，道：“还记得这把匕首吗？这还是你当初专门去找金大叔打造来送给我的。我现在把它还给你，这一次，我若是再教你失望，你尽管用它杀了我，可好？”
筱柠接过那把匕首，刚要说话，对面的高亦泽再度发难。
“寂音先生，我觉得你这种做法挺让我感动的，真的。”他貌似诚恳地道，“但是，有一件事，我不得不提醒你。筱柠当初来我家做女佣，是签了合同的，白纸黑字一年合约。你从妖界来，人间的规矩可能不懂，这我不怪你。我们是法治社会，无论什么，都必须依照程序来，不是随随便便任何人想怎样就怎样，你明白吗？”
寂音抱歉地一笑，道：“是，高先生对不住，是我想得不够周全，没有替你考虑。要不这样，我替沉羽付违约金给你，你看这样如何？”
高亦泽摊开手掌，在空气中虚虚绕了一圈，挑衅地道：“你看我像是缺钱的样子吗？”
“这……”
筱柠飞快地拉了高亦泽一把，道：“我们等下再说，行吗？”然后转向寂音，“你让我考虑一下，现在你先回去吧。”
“那好，等你决定的时候，通知我一声，我来贺你。”寂音一边说，一边站起身，用手顺了顺筱柠的头发，转头礼貌性地冲高亦泽一笑。
“嗯，你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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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悠悠和绯叶在厨房里一直没出来，偌大的客厅，此刻只剩下筱柠和高亦泽两个人。
“嚯，果然旧情人的威力不同凡响，你这么快就已经决定要重回他怀抱了？”男人冷冷地道。
筱柠叹了口气，尽量用温柔的语气道：“你不要这样夹枪带棒的好不好？其实，寂音他说得没错，既然我现在也没有妖界任务在身，他又给我找了个栖身之处，我实在没理由再在留下来打扰你……”
“我刚才说过了，我不嫌弃你。”
“高亦泽，这段时间你一直都很照顾我。虽然有些时候你说话不好听，但我心里明白，你都是为我好。可是，我是妖怪呀，一直留在你这里，终究是给你带来麻烦。我只不过是个女佣而已，这世界上比我更会照顾人、厨艺更好的佣人比比皆是，你很容易就可以找到一个……”
“我不要别人，我就要你！”
高亦泽一拍桌子，说完这句话，自己也有点发怔——这算是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程筱柠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雪水，猛地打了个激灵。她不是傻子，更加不是那些对感情事一无所知的懵懂女孩，当然明白这句话很可能代表了怎样的涵义。她看着对面的男人，微抿的嘴角勾勒出一道弧线，表情像个孩子般执拗又尴尬。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
这样一来，她就更加必须离开了呀……
高亦泽手中托着一只茶杯，手指缓缓顺着杯沿绕圈，低头看着升腾的水汽，哑声道：“程筱柠，我只问一次，你能不能不要走？”
“……不能。”
很抱歉，可是有时候，我们就是必须要做选择。
高亦泽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很好。那么程筱柠，我们之间的合同作废了，从这一秒开始，你不再是我高亦泽的女佣，家里的一应事务不用再劳你操心——当然，我也不会再给你提供住处。限你两个小时之内收拾好行李离开，否则，我会帮你把东西一件一件丢出去，听懂了吗？”
说罢，站起身来一拂睡袍的下摆就要上楼。
程筱柠脑子很乱，搞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在这栋房子里呆了几个月，对这个男人从厌恶、不满到习惯——习惯，真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她跟着站起来，立在高亦泽背后，轻声道：“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气，我们就不能慢慢商量吗？”
“你认为有商量的余地吗？”高亦泽连头也不回，“赶紧带着你那个该死的小跟班滚出去，我家不欢迎闲杂人等。”
他快步消失在楼梯上。
好吧好吧，所以，也只能这样。虽然早已知道这是最后的结果，但没有谁规定，在面对这种局面的时候，不可以难过。
“绯叶，出来，我们走了哦。”她故作轻快地冲着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声，转身朝那个即将不属于自己的房间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