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成走了。
莘桐伸手抚了下手边的牡丹,却见徐伯探着头看他,她笑了一声,“几天不见不认识我了?”
徐伯神色变得认真,“四小姐,我听说几位小姐都要为太后献寿,您怎么到老奴这儿修花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莘桐暗叹了口气,因失误,她不能在寿宴上露面,连丁香和紫兰也不能入宫开眼,她心里确实憋闷,又没处诉说,便和徐伯说了清早的事。
徐伯吩咐土根清扫广场,他和莘桐到旁边亭中坐下。
他见莘桐头上什么首饰也没有,便道:“那梅花簪呢?”
“我哪还敢戴?再让父亲看见,不知道要把我怎么样呢。”莘桐嘟呶着,顺手从旁边玉兰树上摘了一朵白玉兰插在了发中。
徐伯说:“老爷没提簪子的事,您这样岂不显得刻意了?戴着便是。”
莘桐审视着徐伯,恳切问:“徐伯,您是府里的老人了,我娘她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什么父亲这么厌弃我?”
徐伯现出哀伤之色,但答案依旧是从前的老一套,“唉,三姨娘是个好人,只可惜福薄,生下您没一年就得了病,一发不可发收拾,就……至于其他,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只是个下人,又不能入女主子们的园子,跟三姨娘都没见过几面。”
莘桐嘟了嘴,徐伯还真拿她当小姑娘,她才不信真是这样。
这时,徐伯又苦口婆心说:“四小姐,您现在进了府就不要想太多了,以后嫁个好人家,三姨娘泉下也可以安心了。”
她脸色微红,“我才多大?二姐姐和三姐姐嫁出去才轮得到我,早着呢!”
嫁个好人家,能够过自己做主的小日子,何其难?就是有机会,恐怕也被暗地里的敌人给搅浑了。
是谁把娘亲的遗物放到她的梳妆台上的呢?
紫兰?青灵?
大太太?二姨娘?
她目前想到的就是她们了。虽然碧桐向她示过威,但碧桐手里不会有娘亲的东西,更不可能知道父亲会因这个而动怒,而且父亲发怒时碧桐吓得第一个跪了下去,想必是常在府中对父亲的喜怒无常与暴虐无情更深有体会。
陷害她的人,一定得是了解父亲和娘亲的,不是大太太就是二姨娘。
巳时初刻乃吉时,太后娘娘的千秋寿宴,正式开始。
莘桐和土根、徐伯虽离的远,但也在皇上的带领下随着众人一同向太后行了三叩九拜之礼,然后便坐在亭阶上,托着腮帮看热闹。
寿春园正北如意殿的玉台上,殿中墙壁栋梁与柱子皆是云彩花纹,形似如意,意态多姿,斑斓绚丽,台周围摆着时下的鲜花,皇上和太后便在那中间。皇上头戴王冠,白玉珠十三旒,垂在面前,半遮了龙颜,看不清他的样貌,只是体态微斜,仿佛身有不适。寿宴才刚开始,应该不是累的,想必是生病了。旁边的太后,珠冠凤裳,发白如雪,慈眉善目,已看不出《圣训》中所记载的她年轻时杀伐决断保少帝移坐江山的风采,毕竟七十至古稀,在古代,活到这个年纪,已是不易。
皇上和太后下首支了两张宴桌,分别是大皇子司徒澈和二皇子司徒渲。
两个皇子一大一小,穿着锦绣蟒袍端正坐着,离的又远,实在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玉台之下围着广场上千株牡丹成弧状支了两排两行宴桌,至抄手游廊边,四个半圆首尾呼应,合抱在一起。
一边坐的是皇亲国戚,一边坐的是功勋大臣。
一边是义庆王司徒昭阳为首,一边是江中堂江忠敏为首。
一边是命妇和妃嫔,一边是贵妇和女眷。
一边是丽贵妃江宝如,一边是义庆王妃。
江宝如看起来有小三十的样子,面若银盆,体态微丰,是个丰满的美人
义庆王妃已步入中年,虽妆容端丽遮住了苍老,但长的并不美,只是神态间有养尊处优的富贵气象。
平日里宫规严谨,礼俗约束,贵勋男子非重大节庆宴会是不得与妃嫔贵妇见面同聚的,今天是太后的千秋寿,自然少了拘礼,只讲君臣同乐,倒是个看人的好机会。
莘桐在广场上扫了一圈,发现父亲阮勋排在中下的位子,离她这里倒近些。他依旧紧绷着一张俊脸,旁边的人都交头接耳说话,他独自坐着,谁也不理,像棵长满尖刺的仙人掌,谁要是碰他,他就让谁疼。
别人都是做官的,他倒像是修仙的,浑身上下透着清冷。她真的怀疑祖父去逝后他是怎样挑起阮氏家族这个重担在朝堂之上周旋的。
想到今早的事情,莘桐又忍不住朝他撇嘴,反正他又看不到她。
忽然,她眼睛一闪,目光定在了排在阮勋前三个位子处的那个男人,他四十多岁,面阔而俊……
耳边回忽响起一句“……你是阮府的?”
对,就是他!
那天她去燕子楼找大少爷,回来时碰见的那个男人。
果真是达官贵人,坐的比父亲还要靠前。
莘桐身子往徐伯身边倾着,低声问:“徐伯,那个人是谁?”
徐伯眯了眼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看了半天,摇头说:“四小姐,我老了,这个距离,实在看不清啊。”
“我倒是看清了,可不认得。”一旁的土根说。
“那是秦大人!”旁边看热闹的几个小太监当中,有一个太监开了口。
莘桐扭头,那个太监从后边走了过来,蹲在了她身边,呵呵笑着。
莘桐问他,“是哪个秦大人?”
他笑道:“京城里秦大人可有好几个,但名气大的,能上得今日这场面的,只有宜嫔娘娘的家父秦修秦大人一个!”
姑丈!
莘桐怔住,细细回忆那天情形,怪不得初见他有似曾相识和莫明的亲切之感,原来是亲戚。
可是,姑丈与侄女儿又不是很熟悉的人,她从来到这里也没有见过秦修,他怎么会认得那么准?
俗语说姑侄亲,难道因为她的相貌跟已逝的姑母阮慧有相似之处?
这时,忽听见耳旁土根和徐伯都在唤她。
她一时回神,眸间闪过尴尬,朝那个太监道了声谢,便坐正了身子。
看见秦修身后坐的正是那天燕子楼见到的风流公子,秦子川。
秦修正襟危坐,有些不自在的样子,旁边的官员不时举杯跟他碰酒,他便端起酒杯象征性地啜一口。他身后的秦子川可不一样了,神情怡然自得,不像是参加太后的寿宴,倒像是在他自家的后院与朋友小斟,他左右两位年轻公子看样子还真是他的朋友,三个人交头接耳,频频举杯,洒脱随意间又带着放肆。
他可真大胆,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是皇上和太后离的远看不到,就不怕被别有用心之人看见,过了时候在皇上那儿参他个目无君上之罪?
当今大汉国第一权贵江忠敏身后的两位公子倒很正经的坐着,不时看看太后和皇上,规矩而恭谨。
不知哪一个是江培,不过,与江家的联姻与否,对象是谁,现在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她吐了口气,绕着衣带,继续看热闹。
案上醇酒热炙,腊味野珍,殿角箜篌悠悠,微风拂帘,令人心旷神怡。
酒过三巡,开始献礼。
一时间,寿春园里热闹起来,广场上一阵喧嚣。
太后贵为一国之母后,什么金银珠宝稀罕物没见过?亲贵功勋们献的不外乎金玉奇石、刺绣皮草、字画经书等物,太后都表示喜欢,还说自己老了不中用了,东西全由身边的素芹嬷嬷和宜嫔娘娘代收,她回去后会一一赏看,记住大家的心意。
原来在太后身后与嬷嬷站在一起的就是秦氏宜嫔娘娘,莘桐的表姐。
素知秦氏宜嫔在宫中多年不曾受过皇上专宠,未诞一子一女,没想到这么受太后信任和喜欢。
秦修近年在官场上虽无大的建树,秦氏一族这些年虽也没出过大才,毕竟是有底子的,祖上的荣耀与太后的赏识足以庇护秦氏一族。
但是,太后年迈,谁知道还能活多久呢?
轮到阮氏一族献寿,阮秋桐和阮碧桐各抱了一扇插屏款款走了上去。
不管是按位分还是排行,都应该是秋桐在前,碧桐在后,要么就是两姐妹齐肩而行,可是从宴桌上起来,碧桐就明显的感觉到秋桐在迟疑,在后退,她便毫不客气地先行一步,走在了前头!
大太太一怔,举箸的手将筷箸放了下去,发出“叮!”的一声响。
寿宴上立刻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珠光宝气又青春美丽的碧桐成功地吸引了在座宾客的目光。
玉台上,太后的嘴角弯起了不易看出的弧度,看着那走在前头的女孩,年纪不过十五六岁,身材高挑,曲线玲珑,肤若凝脂,眉如远黛,乌黑的青丝绾了堆云髻,并排插着两朵赤金镶红宝石的水仙珠花,美的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皇上眼里有惊艳闪过,微斜的身子坐正了一些。
就连年纪尚小的二皇子也身子前倾目不转睛看着下面款款走来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
献上了牡丹引凤的插屏,太后破例地让素芹嬷嬷和宜嫔娘娘人手一个插屏抱到她跟前,细细观赏了一番,连说了三个“好!”字。
在诸多寿礼中,这对插屏,牡丹引凤的吉祥之意加上精细的绣功也不过是中游之物,太后还真是老糊涂了……
碧桐屏了呼吸,眸间是喜色,两手叠在一放,紧紧地握着。
“阮家种花,女儿个个兰心惠质,针线活儿做的也这么好,真是难得!”太后含笑,看着她们两个,问道:“这插屏是你们姊妹绣的吗?”
碧桐垂了头,刚要应声,却听见秋桐说:“回太后娘娘,这对插屏是碧桐妹妹一人绣的。”
碧桐眉尖一耸,虽不明白秋桐为何这么做,但唇边依旧禁不住地勾起一抹骄傲之色。
太后点点头,审视着碧桐,“你就是阮碧桐了?”
“回太后,臣女正是。”碧桐福身。
“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模样又这么美,真是让人不喜欢都不行啊。”太后夸赞,而后,身子往后倚了,对嬷嬷道:“素芹,把杉木盒子里那串佛珠拿来,赏她罢。”
素芹应了一声便去了。
碧桐赶紧跪地,“谢太后娘娘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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