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阿宝处出来，亦娴随手拦住一个小丫头：“王爷现在在哪里？”
“回舒小姐的话，王爷与萧侍卫长正在湖心阁里。”小丫头很惊喜能够看到传说中的舒三小姐，回话间不时偷偷瞄了亦娴几眼。
清雅秀气，难怪王爷喜欢呀。
亦娴不由莞尔，向她道谢道：“多谢。”
“不用不用。”小丫头惊喜过头，无措地攥了攥衣角，“奴婢告退。”
说完，她就小跑着迅速消失在花丛中。
亦娴哭笑不得地转身慢慢地向湖心阁走，小袖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跟在身后：“小姐，王爷府里的人都认识你哦。”
她语气轻快，末尾上扬，含了几分小小的得意。
“这种话以后不许乱说。”亦娴正色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这种话会惹来是非的。”
小袖讪讪应了一声，心里却不太在意。亦娴看出她表情，只能在心里叹息。
这也不过是在荆州罢了，若是在京都，哪里轮得到她来王府。
这在过去，竟是想也不敢想的。
湖心阁离得并不远，略略走了一盏茶的工夫便望见一大片湖水。纵是深秋，湖中荷叶也丝毫不见颓色。挤了满满一池翠色，在秋阳映照下显得生机勃勃。而群绿簇拥间，一幢精致的楼阁临水而立，每每风起，便惹来檐下铃声清脆。
亦娴将小袖留下，自己接过小食盒踏上湖上游廊。
试了好些日子才做好，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亦娴脸上飞过一丝红霞，心里盈了满满的期待。
秋风掠起，亦娴刚欲转过屋角踏进阁去，风里却有说话声伴着草木的清冽气息传来。
若是在议事，是否不便打扰。亦娴犹豫着驻了足，却把房中人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主子，那笔官银也不知被他们藏在了何处，属下失职，一直无法找到。”
“那些剩下的山匪呢？”
“他们都不过是些下层的打手，并不知晓官银下落。”
“当日事出突然，他们必定藏不了多远。再搜搜附近的山洞，更别让外人进入七星寨。”
官银？七星寨里居然藏了官银！亦娴大惊，心头似有所悟，那日大当家曾狂妄道自己身后有位邹大人，自己当时也有猜测是官匪勾结。原来竟是为了私吞官银吗？
难怪明明在离荆州首府不远的地方有山匪，官府却迟迟没有动作。
难怪听闻前年荆州大水，朝廷却迟迟没有拨款拨粮。
正当亦娴心下计较，脑中思绪万千时，凌澈的声音又响起来，只听他道：“亦娴那里你还要再小心一些。上次虽然平安无事，但我以她为诱直接避过官府破了七星寨，她只怕也会被盯上。”
那次出游本就是计划好的。荆州官员贪污受贿，拉帮结派之风盛行，他派人先行查探竟然还有官匪勾结。于是他便赶在封地旨意之前先行到了荆州，再以出游为借口邀请身为侯府三小姐的亦娴，诱使七星寨前来绑人。另一方面，他命名下一百精兵昼夜疾行，悄悄隐蔽在七星寨附近，只待亦娴被俘，他便有理由避过荆州官员耳目，先破了这七星寨。
七星寨虽然不过是江南三十六寨中较小的一个，并无多少价值，如此算计，不过是先敲山震虎罢了。
倒是舒亦娴给了他一个惊喜。这个在京都时并不怎么起眼的女子，只不过一年未见，竟与当初比起有了许多变化。
忆起她那日气红了眼的可爱模样，凌澈不由微笑道：“她是个十分聪慧的女子，我们都低估她了。”
“我一点也不聪慧！”亦娴说不出来心头是什么样的感觉。愤怒、羞耻、自尊在她的心头疯长起来，如同万只蚂蚁啃噬，侵入她所有的感官。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利用她。
清雅的少女不可置信地喊出那一句后，眼泪便如珠串一般奔涌而出，秋风吹过，她也仿佛站不稳般在风中摇摆。
凌澈愕然，甚至脸上的笑意都还未散去：“亦娴。”
亦娴只觉他脸上的笑容简直是对她的莫大讽刺。什么好久不见，什么风景极佳，什么你可信我，两天两夜里她所有的欣喜、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等待、甚至所有的信任原来都不过是他策划好的工具。
这些天来她的忽悲忽喜，原来不过是自作多情的笑话！
她若聪慧，又怎会不知道凭他之武功，根本就足以保全所有人平安；她若聪慧，又怎会不知道救一个人何以需要剿灭山寨。什么书上写的不是真的，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的借口罢了。她明明察觉到不对，却偏偏视而不见，只为了那一个虚幻的美梦甚至赌上自己的命。如今想来，每一点每一滴都是对她愚蠢的见证！
那些女子有什么好羡慕的，她们每一声歆羡的叹息都像刀一样扎在她心上，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只不过是刚好被凌澈看上的工具！
凌澈叹息一声，轻轻拭去少女脸上泪水，柔声道：“别哭了，亦娴。”
别哭了，亦娴！一股莫大的无力感涌上亦娴心怀。
恃宠而骄，其实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舒亦娴，你到底在期待什么！
许是恶从胆边生，许是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又许是她本性就是如此，如此多的许是亦娴已无暇去分辨，她只知道她扬起了被人狠狠踩在地上过的右手，毫不犹豫地打在了凌澈的脸上。
“啪！”
分外清脆。
萧言在角落里沉默着。
“亦娴。”凌澈毫不闪躲地接下那个巴掌，却丝毫没有动气，反而伸出手来想要揽过亦娴。
少女脸上泪痕依旧，侧身避过他伸出的手，把小食盒打开取出里面的桂花莲子糕放在桌上。
精致的青花瓷盘里，被制成花状的点心精致小巧，引人食指大动。
她后退一步屈膝行礼，衣锯飞扬，如行云流水。
“官银就在七星寨柴房外小树林的地下。”她表情倔强而淡漠，“臣女恃宠而骄，有失仪态。王爷责罚，臣女自当甘心领受。臣女先行告退。”
语罢，她径直转身离去，脊背挺直到痛。
本就该如此，不失礼，不逾矩，不期待。
只是她却不知，身后凌澈竟勾起了唇角，完全不像刚刚被人狠扇了一巴掌。
萧言不知何时站在凌澈身后：“主子可还好？”
“有些疼。我倒没有想到她会给我来这么一下，果然不是寻常女子。”凌澈低低笑出声。他虽想过她会生气，会哭，却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上来打他一巴掌。
在那一刻，她冷着脸扬手来，明明眼角还有泪珠晶莹，气势却丝毫不减。
还是太低估她了吗。
萧言不解道：“恕臣愚钝，主子为何要将真相告诉舒三小姐？如此一来，日后舒三小姐恐怕……”
凌澈手指轻点桌面，意味深长道：“破而后立。我要的舒亦娴不可以像普通女子一样。”
所以，舒亦娴，让我看到你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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