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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石河已经是上午八点多钟,这里的出租车多是一些带棚的三轮摩托。程斌雇了一辆最便宜的人力三轮,赶往位于县城边缘的家。
站在城郊一处破旧的院子外,程斌充满了酸楚。原本自家的条件在县里算是不错,在县城的繁华地带拥有一个二进的大院子,五间大瓦房,听说是未见面的祖父传下来的。父亲也是个很勤奋的人,他不仅是远近闻名的八卦掌师傅,收了几个徒弟;还带着徒弟组成了一个小施工队,经常承包一些瓦工活,使家里的日子过得很红火。
但后来,程斌先是折断了黎副县长儿子的手指,不仅自己进了少管所,家里也被迫赔了黎家很多钱;从少管所出来后,又一度灰心沉沦,迷上了刚刚兴起的股票,偷了家里仅有的六万块钱投入了股市,原本想把陪给黎家的钱挣回来,结果却几乎血本无归;再后来,他重新拿起了课本,原本他就是学校的尖子生,只是突如其来的厄运中断了学业。许是连串的打击改变了他的性格,使原本很活泼的他一下子变得很沉默,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便只是低着头看书,跟谁也不多说一句话。经过在高考补习班一年半的刻苦努力,他第一次正式高考就取得了589分的惊人成绩,进了国家一类重点大学——东海财经学院的录取线。但因少管所的经历,东海财经学院将程斌的档案给退了回来。程斌面临虽分数高却无人要的窘境。直到父亲托人找到了一个在临城大学任教的老乡,付出了不菲的人情费,才将程斌安排进了一所靠挂临城大学的二类学院。
所有这些费用,再加上程斌四年学院的花销,彻底拖垮了这个原本不错的家庭,还欠下了不小的债务。而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年多前,三姐又检查出了白血病,父亲万般无奈,只好卖了祖传的老宅,举家搬到这偏僻的地方。
看着破败的家,程斌只有沮丧,原本还颇有信心重建家园,将自己造成的损失补回来。但数月找工作的失利让他十分灰心,生活远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推开用参此不齐的木板拼成的院门,程斌慢慢走了进去。院里有四间破旧的红砖房,围成了一个“凹”字形,中间的两间住着父亲和两个未出嫁的姐姐;左侧是仓房;右侧住着大姐一家。只有结了婚的二姐不住在这里。
程斌有四个姐姐,他是家里的老小,也是唯一的男孩,据说当年父亲不惜一切代价才得到了他这个能传种接代的儿子。按理说他这唯一的男孩应该帮父亲撑起这个家,但结果却恰得其反。上大学后,他才知道自己应该感到惭愧。
院子里静悄悄的,几个房间都锁着门,只有父亲和自己偶尔回来住的房门虚掩着,推门进去,却见二姐和二姐夫两口子正忙碌地收拾着东西。
见程斌进来,二姐先是惊异地的瞪大了眼睛,随即,面露温色地道:“老五,不是说你脚砸了吗?终于能回来了。”但马上看到了程斌仍包着纱布的脑袋,又转而又关心地问:“你脑袋怎么了,咱们家这段怎么竟是倒霉事。”
程斌讪然地摸了摸脑袋,也没多解释,前几天让薛姐跟家里说自己脚坏了,只是怕家里担心。听得二姐的话音不对,便急切问道:“二姐,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大姐在电话里怎么也不肯说?”
二姐眼圈一红,坐在床边抽泣起来。还是二姐夫走过来,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十几天前,父亲在建筑工地被突然掉落的水泥桶砸成了脑部重伤。送到石河县医院经急救后,转到了香林市第二医院。经全面检查,父亲左侧颅骨严重塌陷,脑组织受创,颅内大量积血水肿。先后经过了两次手术,取出了大部分淤血,恢复了坍陷的颅骨,但有少部分淤血在脑中的极度敏感位置,医生也无能为力。现在虽已过了极度危险期,但仍有很多不确定因素存在,人也处于昏迷中。医生说最后即使能捡回一条命,很大可能也是半身不遂,甚至植物人。
父亲的状况,再加上三姐原本就在香林市第一医院住院,现在全家人基本都在医院照料。二姐和二姐夫是抽空回来收拾日常用品的,毕竟全家要在医院做长期打算了。
“大家尽力凑了五万多块钱,但医院说:这点钱远远不够,而且老三那边……”二姐夫低声叹气道。
这情况不说程斌也清楚,自家的钱早让自己败坏没了;大姐和二姐家也不宽裕,两个姐夫都是普通工人,收入勉强日常糊口;父亲卖老宅子的钱除了还债,还能剩下几万。但据说三姐置换骨髓手术和后期治疗就需要四十多万,这钱还没着落,却又出了父亲这档子事。
程斌心里乱糟糟的,虽然他已经历了很多事,心里较同龄人要成熟,却也有些手足无措。父亲六十多岁了,但仍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这一倒就意味着家里的天要塌了。见二姐两口子已经收拾完东西,程斌便跟他们匆忙赶往医院。
第二医院坐落在香林市东城区,紧挨着繁华的商业中心,大姐程明云一直在医院护理着父亲。大姐已经三十八岁,大姐夫长年在南方打工,在程斌的印象中,大姐几乎跟母亲一样,记得小时候大姐就整天抱着他屋里屋外的,程斌九岁母亲去世后,大姐更是成了母亲的继任,程斌的吃喝拉撒什么都归大姐管。直到上了大学,大姐还经常将大姐夫打工挣来的辛苦钱寄给程斌。
大姐一点没怪程斌回来晚了,反倒极关心地询问程斌的伤势,这让程斌既惭愧又感动。父亲还在重症监护室,即使亲属一般也不允许进去探望。隔着玻璃窗,程斌久久注视着病床上满头缠着绑带的老人,心脏像是一点点被撕碎。
父亲完全是为了几个孩子操劳了一辈子,十几年前程斌母亲因病去世后,许多人劝父亲续弦。因为父亲算是个有点能力的男人,体格健壮,长相也很端正,找个后老伴应该不难。但为了几个孩子,父亲从未动过这方面的心思。
从小到大,作为家里的唯一男孩,父亲就将程斌视为家里的小皇帝。家里一切好吃的、好玩的都可着程斌,对程斌的要求是有求必应。即便后来程斌连连惹祸,将家里的钱财祸害殆尽,父亲也只是默默为程斌收拾擦屁股,从未当面斥责过程斌。顶多就是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抽烟,悄悄地叹气。
人在小时不觉得,尤其是独生子女,从来都认为父母就是上辈子欠自己的,这辈子怎么还也还不清,即便父母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但只要有丝毫不遂意,就会对父母大发雷霆,甚至因一点小事打骂,杀害父母的也有。
但进了少管所却大不一样,那里实行严格的监狱化管理。人一般在得意时,尤其是初经世事的孩子,容易忘乎所以,目空一切;而在落难时会尤为思念亲人和朋友,才知道世界上竟会有如此令人痛苦的地方,才明白世上并没有免费的午餐,只有父母才会给予无私的爱。
因此,同劳改队有些相似,少年们纷纷偷偷在身上刺青,除了一些龙啊,虎呀的,刺的最多的就是“终身难报父母恩”之类的感恩文字。这些少年出去后,即便有些继续犯罪,但大多数对父母都很孝敬。因为他们知道,在人最无助,最落寞的时候,只有父母会不离不弃,始终如一地关怀着自己。
上大学后,程斌更明白,自己闹出那么多事,要是没有这个老人不断地在后面为自己收拾残局,托人找关系,自己很可能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现在不定在哪呆着呢。多少年来,他已经对父亲形成了一种无形地依赖,现在这棵自己一直依靠的大树却倒了。不知还能不能醒来?
程斌悄悄擦去眼角的一颗泪滴,他骨子里是个很倔强的人,渐渐从最初的慌乱中镇定下来。泪水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救活父亲,医学上自己无能为力,但看病需要钱,没有钱,即使父亲还有活的希望也实现不了。自己已经大学毕业,父亲一生灌注在自己身上的心血怎么说也该有所收获了。
看着躺在那里的父亲,程斌还有种怪怪的感觉,父亲头部受伤后没几天,自己头部也遭到了枪击,真是太巧了,难道在这上面也要体现父子的相连关系?他听说许多亲人之间,多年夫妻之间,甚至特殊的主仆之间,其中一个去了,不就另一个也随之而去。那么自己这次死而复生,是不是意味着父亲也会转危为安呢?命运啊!神奇的命运,但愿你这次一定往好了神奇!
程斌又想起刚才二姐夫在家说的,警方认为水泥桶是受到外力作用才掉下来的,那天几乎没风,而且即使十二级台风也难于吹动装满水泥的铁桶。唯一的可能是有人碰了铁桶,但事发后那个人却找不到了。这一般会有两种解释:有意的就是谋杀;要是无意,那就是为了逃避责任躲起来了。但不管怎样,也要找到那人。程斌便问大姐:“肇事者找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