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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紫金红葫芦

一个月后,我上学了。

读的是学前班,那时候山里没有幼儿园,学前班就相当于幼儿园,我七岁才上幼儿园,这听起来有点希奇可笑,不过那时候山里的娃普遍上学晚。事实上班里将近五十个学生,都是六岁到七岁的儿童。

学前班只有一个老师,既教语言又讲算术,还任班主任,这个一身三职的老师叫李爱莲,是个师范刚毕业的学生。来学校实习的。

人长得很漂亮。跟花一样。

那时候,我的审美标准就是,脸要白,眼要大,笑起来和蔼可亲。

那时候,村里老少形容漂亮的女人就喜欢用花。

李爱莲刚好符合我幼小的审美标准,所以,在我心目中,她跟花一样漂亮。

开学的第一堂课是语言,李爱莲在讲课前,向大家问了一个问题:

你的理想是什么?

她要每个小朋友都作答。

一个一个问过来。有当科学家的,有当画家的,有开火车的,有开飞机的,有当警察的,有当官的……

当问到我时,我从座位上站起来,毫不犹豫地说:“我想变成一只鸟!”

同学们静默了两秒,然后便爆发出哄堂的大笑。

李爱莲没有笑,她从讲台上走到我身边,两只美丽的大眼睛注视着我,脸上还带着和蔼的笑,似乎对我这个理想很感兴趣,她弯下腰一本正经地问:“为什么要变成一只鸟呢?”

“因为变成鸟后,我就可以飞到广州,去见小水了!”

同学们又哄笑起来。交头接耳地议论着我,嘲笑我。

我脸上热热的,不用想我的脸一定很红。我心里忐忑不安,我想老师一定会责备我,不料李爱莲还是保持着和蔼的笑,说:“很好,挺美好的一个理想!坐下吧!”

我坐下来,不理会同学们的哄笑,也没有再关心下面小朋友的理想,因为那天我想起了小水,如果小水不走,我们就可以一起上学放学,如果小水不走,也许她现在就坐在这间教室里,和我一起听课。

接下来的一个月,日子很平静。

没有无缘无故得病发烧,也没有磕着碰着。以前这样的事可是如家常便饭的,生命脆弱如风中之烛,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上学。放学。

放学后除了做作业,就是跟父亲练拳。

擒敌拳,是父亲当兵期间学的,只用了两天时间我便学会了,父亲觉得很夸张,吃惊加感叹:“这熊孩子,比老子学得都快,当初老子可是花了一个礼拜才学会的。你这娃这也太离谱了吧!”

听到父亲的感叹,在灶房做饭的母亲奔出来,瞅瞅父亲,又瞧瞧我,互搓着两只沾满面粉的手,吟吟笑说:“当家的,你有没有发现,最近行行胖了点,脸色也好看了!”

父亲很认真地将我打量一番,点头道:“嗯,是比以前结实了,也精神了!”继而得意地道:“这还不是跟着我练拳的结果!”

母亲点点头,这一次她没有否认父亲的说法。

我也没有完全否认,但我心里清楚,这不但但是练拳的结果,多半我肚子里的那个葫芦在作怪。

自从那次昏迷后,那个红葫芦再也没出现过,但我能真切地感觉到它的存在,它就在我肚子里,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每天晚上在我睡觉的时候,都会播散出一股股暖流,流遍我的全身,很温暖很舒服的感觉,我没有将葫芦的事告诉任何人,因为我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我也没告诉父母,因为我怕他们为我担心,我只是跟姐姐说过一次。

家里窄,我和姐姐睡一屋子,有一天晚上,那股热流又出现时,我有些紧张地对姐姐说:

“姐,我肚子里有个葫芦!”

“晚上别说这种话,怪吓人的!”姐姐白了我一眼。

“姐,我说的是真的!”

姐姐认真地看了我一眼,确定我没有开玩笑,但他更不会相信这是真的,于是她便郑重地说:“行行,以后别说这样的鬼话,更别对外人说,不然人家小朋友就更不敢跟你玩了。”

我不太明白姐姐的话意,但从此后我真的没再提过。

对于那莫名的暖流,我也没感到害怕,因为从肚子里流出来的气息能消除疲劳,让我浑身舒泰。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直到有一天。

那天,村委书记王书彬家买了一台彩色电视机。

那时候,双庙村只有黑白电视,而且并不是家家都有,我们家就一直没有,记忆中只有村委书记王书彬家有一台,村小卖部有一台,爆发户刘成虎家有一台,平时我都是随姐姐一起跑到王书彬家看,村委书记家可不是人人都敢去的,老百姓对当官的都有忌讳,大家认为,与村领导应该保持一定的距离,所以,如果没什么正经事,没有人愿意往王书彬家跑。平时人们都跑到小卖部去看电视。

因为我姐和王书彬的女儿王喜萍是同学,关系好,所以我经常能在村书记家观赏电视剧。

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还有雪花点,虽然装了天线,但也收不了几个频道,风一吹,电视画面就成了波涛粼粼的河面,根本看不清,但山村贫穷落后,没什么娱乐活动,能有个电视看已是不错,所以,大家依然看得津津有味,不把每一个频道都看结束不肯睡觉。

那时候流行人电视剧有《聊斋》、《新白娘子传奇》、《封神榜》、《西游记》……

这些亦真亦幻的经典片子,大人小孩都爱看。看得津津有味,茶饭不思,大小便不顾……看完后还对剧情大发议论,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说剧里的情节是假的。

彩色电视就是比黑白的好,自带的天线不但收到的频道多,画面也清晰,更可喜的是屏幕大,有了色彩。

对于喜欢看电视的人来说,彩色电视机的问世,有着划时代的意义,对于我来说,那晚第一次看彩色电视,也有着非凡的意义。

那天播出的是西游记。夺宝莲花洞那一集。

看完后我魔怔了一般,又好像被施了定身术,半天没有动弹,脑海中不断重复出现着几个画面——

……银角大王拿着紫金红葫芦将大闹天宫神通无边的孙悟空收了进去……

……孙悟空偷执紫金红葫芦将银角大王收了进去……

……金角大王与银角大王在太上老君的拂尘下幻化成童子……

砰!砰砰!砰砰砰!

我的小心脏狂跳起来,额上沁出一层细汗。

接下来,我的脑海深处,又响起隐修对父亲讲过的话:

这孩子的的确确是童子,而且不是一般的童子,他是老君庙里的童子。

接着,我想起那个梦境:

……道观大殿……仙风道骨的老者……分坐两边的道士……和我长相一样的道童……

脑海中的画面再转,变成五云山脚下的那晚的离奇经历。

……黑糊糊的怪人……从我身体里飞出的红葫芦……黑怪人被收进了红葫芦……红葫芦又回到我肚子里……

再一次,我下意识地将手伸进秋衣里,在肚子上摸啊摸……什么也没摸到!

我又茫然了。

童子!

紫金红葫芦!

传说与现实。

哪个是真?

哪个是假?

我又陷入了沉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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