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南出了吴亭亭的屋子,走在邱老爷的院子中,虽然游廊上隔几步挂有灯笼,可还是挡不住夜色降临的寂寥黑暗,兴许是这个院子太大了,长长的游廊上一望无际的一排灯笼反而显得冷清。彩南的脚步渐渐地放的慢了,吴亭亭是个可怜的人,但自己给不了她任何帮助,现在想想当初她不应该把她举荐给邱雅,她原以为那样是在帮她,可是事与愿违,或许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你以为是这样的,其实又是另一番摸样。
这不是令人满意的结局,不说别人,彩南一时间都无法开怀,她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繁星,明天会是个晴朗的日子,可无论天气如何晴朗也难以驱除心中的阴霾,彩南又想要叹息了。
一阵叹息过后,正当彩南决定自己的住处的时候,她似乎看见侧边远处池塘中央的亭子边有一个白色的身影。彩南心里颤了一颤,定睛一看,确实有一个白色的人影。大晚上的,在这么空旷的院子突然看到一个影子怪吓人的。
彩南是不相信鬼神的,出于好奇,她忍不住走近去看个清楚。她把脚步放轻,慢慢地朝池塘走去,那个人坐在石头上,对着水面,身体偶有微微抽动。
彩南越走越近,然而她只能看到她的背面,不过她倒是能听到些声音了,好像是抽泣的声音。兴许是院子里的某个人受了什么委屈一个人独自在那伤心呢,唉,到处都是伤心的人,彩南摇摇头,心想自己还是不要打扰别人伤心了。
于是彩南又准备原路折回,她还没走一步,彩南的膝盖便撞到一旁的一块不高不低的石块上,以至于她疼的叫了一声。
彩南摸着膝盖,意识到自己好像发出了声音,她连忙看向石头上坐着的白影,而此时白影也正回过头来。
两双眼睛,视线对着正着。
“彩虹姐。”彩南万万没有想到坐在石块上一个人抽泣的人会是管理岛上大小事务的彩虹,她在岛上的地位那么高,应该没人能委屈她。
彩虹也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平时不会有人来的池塘边居然会碰见不是这个院子的彩南,而且还是她如此落魄的时候,听到彩南叫她,她立刻拂去脸上的泪痕。
彩南一瘸一拐地走到彩虹的身边,问:“彩虹姐,你怎么了。”
“没事,”彩虹摇了摇头,反问:“你怎么会在这?”
“我是来找吴亭亭的,刚和她说完话,准备回去。”彩南道。
“你认得她?”彩虹问。
“她是张小姐派人从外面请来舞娘,邱老爷五十大寿上那支舞就是她教的。”彩南道。
“那舞你也在里面跳,难怪你会和她相熟,果然我是老了,这点事都分辨不出来了。”彩虹自嘲道。
“怎么会,彩虹姐看上去年轻着呢。”彩南安慰道。
“再年轻也比不上你们花样年华,将来的事都是由你们说了算。”彩虹道。
“彩虹姐怎么会这么想,是有人威胁到你的地位了吗?”彩南问。
彩虹看着彩南一双疑惑的眼睛还有一张布满关心的脸容,像极了自己走失的妹妹,可惜她不是自己的妹妹,甚至连可以多加交涉的人都算不上,又能跟她说些什么心底的话,她心里的苦最终还是要自己咽。
她不说话,一定是有什么难事,彩南想。
“虽然我只是个没用的丫环,还辜负了彩虹姐对我的一番栽培,我来到岛上人生地不熟,多亏了彩虹的姐对我庇护才能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在这岛上真心待我好的就是彩虹姐了,我也许帮不上彩虹姐什么忙,但是能分担一些忧虑也是好的。”
她说的话是真的吗?彩虹继续看着彩南,这世间总是有太多需要她分辨的东西,她分辨了大半辈子,都厌倦了。
“我问你件事,你可不可以老实告诉我?”彩虹问。
“彩虹姐姐你问就是。”
“你以前就跟着九爷,是吗?”彩虹问。
“我是来岛上做丫鬟才认得九爷的。”彩南说。
“那你觉得他好吗?”彩虹又问。
“挺好的,一点也没有公子的架子,就是老爱限制我自有,不准我四处乱跑。”彩南说。
四处跑?彩虹这才发现这是个心野的丫头。
“那我再问你,我让你监视九爷,你监视了吗?”彩虹直愣愣地盯着彩南的眼睛。
彩南羞愧地摇摇头。
她还算实诚,彩虹想,接着她又继续问:“为什么不做,那可是搭着你的终身幸福的,你不是喜欢林正吗?如果事情办得好,老爷会成全你的。”
“不会的,像林正这么优秀的人,老爷只会把他留给自己的女儿,哪还记得我啊,何况九爷待我不薄,我不想监视他,有些东西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抢也抢不来。”彩南道。
彩虹笑了笑,她的心是干净的,也许正是因为这样邱进那天才会有意维护她,也罢,何必要让她卷入男人的战争中。
“可惜了,林正的事,让你空欢喜一场,是我想的太好了。”彩虹歉疚道。
“这不是彩虹姐的错,彩虹姐出于才帮我,是我和林正有缘无分,我早就已经想开了,希望彩虹姐也别再介怀。”彩南道。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看开了。”彩虹低声道。
彩南笑了笑,不是她看开的快,而是她本就没那份情,不过让人为她操心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行了,你回去吧。”彩虹道。
“可是,彩虹姐你还没说你是怎么了呢。”彩南道。
“我没事,你回去吧。”彩虹露出笑容对彩南说。
“真的?”彩南还是有些不放心,但彩虹看上去已经不像之前那番伤感了。
“嗯。”彩虹点点头。
“那好吧,我回去了。”彩南想天色也不早了,她还准备去找方立仁呢。
彩虹看着彩南越走越远消失在庭院中,心中那股悲凉又再次涌现上来,连彩南都看开了,而她这么多年了却一直看不开,那晚的记忆又浮现在脑中,是那么清晰。
那晚她整理完邱远五十大寿之后岛上所有的账务,邱远也正好从外面回来,他来到她的屋子,在她的对面坐下。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用着几近低沉的声音问她:“这段时间的账务,怎么样?”
她叹了一口气,扁舟岛近几年的财务状况不是很好,虽然邱家在各地都有着各种产业,可还是出现了入不敷出的时候,这几年几乎都是早些年积攒下来的资产过活的,当然真正知道这个情况的人只有几个,在无数人眼中邱家始终都是家大业大富可敌国的样子。
“就没一点改善?”邱远问。
她无奈地摇摇头,为了改善这种情况,这些年试了不少办法,可是生意上多处的亏空似乎总也填补不完,他又是个极其好面子的人,有的时候明知道一些生意是不赚钱,还是一笔一笔资金的投下去,扁舟岛上每日的开销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他说什么也不肯缩减,生怕人家知道扁舟岛只剩下一副金色的空壳,可如今的财务状况怕是连面上的那层金都要扯下来了。
“这次来参加的寿礼的,其中有不少人送的都是稀世珍品,倒是值不少钱。”邱远道。
“可是酒宴上的用的食材都是挑了最好的,入住在岛上的宾客,也都是请了不少额外的下人来伺候着的,算起来这次办寿宴花了不少钱,不过如果把宾客们送的这些礼折成钱来算的话,倒是赚了的。”她说。
“这办酒宴果然倒是能赚钱。”他笑着说。
“那也没有理由总是办酒宴。”她也跟着笑着说。
“也不然,眼下正有一个理由。”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早有谋划。
“什么理由?”她问。
“就说我要纳妾,你去操办吧。”他站起身,若无其事地在他的女人的面前宣告着这样一个事实。
她方才还有笑容的脸瞬间僵硬了。
“是要那个叫吴亭亭的女人吗?”她有些抓狂地问。最近他一直和那个女人混在一起,她已经努力地假装无视了,因为她知道他偶尔也需要别的女人,但也只是玩玩而已。
“你别这么激动,这还不是为了让资金流入。”他理所当然地说。
“我看你是被那个女人迷惑了。”她愤怒了。
“你看看你,这么点小事都容不下,动不动就生气。”他看她的眼里尽是嫌弃。
“你是在嫌我吗?”她问。
“我都说了是为了让资金流入,你还要我怎么解释。”他有些不耐烦了。
“这根本就是两回事,她是个舞女,谁知道跟过多少男人。”她不能容忍他去娶一个这样的女人。
“不许你这么说她,她好着呢,总之这事就这么定了,要请宾客还是以前那些人,另外你在帮我购置一些好的珠宝首饰和绸缎布匹,给她送去,我走了,改日再来看你。”他就这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了,还留给她一个如此残忍的命令,他最后看都不看她一眼,心中只想着那个吴亭亭,她眼眶里的泪水如绵延的江水不停地流。
这样的情景,彩虹想忘都无法忘记,她更清楚地记得在她那年十七岁,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学习算账,那个人轻轻地走到她身后,温柔地握住她的手教她打算盘。她跟了他几十年,没有名分,只落得为他人做嫁衣的下场,真是可悲。
想到这,彩虹的泪又止不住地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