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有些雾影,墨染睁开眼,只觉得头顿顿的疼,用手拍了拍,才混混沌沌的察觉周围的光景。身下是金步摇,比不得留嘉山里修木给置办的,倒也很好了,那些个用度无一不是精致的,却是一点也不熟悉。
记得自己是去采桃花酿酒的,然后,然后,遇见了暮得,然后呢?记不清了,如今只记得自己倒下前昏昏沉沉的,有挺拔稳健的身躯将她稳稳接入怀里。
是谁?
"吱--------"墨染连忙躺下,闭眼。
"里面的散仙还未醒?"
"没呢,你说她和神君是什么关系。还烦得神君亲自抱她回来。"
"这我哪里知道,神君说了让我们好生伺候。其它的你管它做什么,嫌命长得很了。"
····
两人进来探查了遍,就出去了。墨染却是再也躺不住了,这仙气缭绕的大抵就是仙界了,而在仙界能称一声神君的,只有暮得一人而已。她爬起来,小心的跳下床,头又是一疼,等疼痛缓过去了,穿了鞋袜推门出去,果真是仙界,她曾看到过东天界的幻影,端的是云雾缭绕,东天界三个大字金光闪闪,晃得人眼花,和现在看到的是一模一样。她站在高处远远遥望,却听得"醒了",顿时连背脊都僵硬了,这声音梦里响了好多遍,绝不会出错的。
她转身微微有些混乱,眼前如墨的发飘荡在她肩上,和她披散的头发纠缠在一起,他们离得如此近,鼻尖的细绒毛浅浅的交接。他双手扳着她的肩,眼里温柔如一汪水,"我在留嘉山是见过你的,小苜樎。"
墨染回到屋里都是晕乎乎的,暮得,暮得,这是真的么。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真疼,不住的傻笑,我以为只有我记得,没想到你也知道,真好。
门外传来敲门声,终于打断了墨染的傻笑。
"姑娘醒了?我能进来么。"墨染应了一声,进来的是粉裙的小婢女,眉目浅浅的,虽然不出众,但笑容很是可爱。她放下手里的铜盆执了锦帕,递给墨染,"姑娘可唤我新月,以后便由我随身伺候姑娘。"说着又随手幻化了水镜,墨染看水镜里自己衣衫不整,想到自己才这样跑出去遇见暮得,顿时一阵懊恼。
新月看她的样子,便知道缘由了,"姑娘什么样子,神君都是喜欢的,你且看看这屋里,为了让姑娘住得舒心,神君不知用了多少心。"
墨染有些愣神,"我与神君才相识,不过蒙他相救。待好些也就要走,神君怎会为我用心。"
新月为她挽了精致的发髻,手沾了发油将她两边的乱发抚平,墨染看着水镜里的自己,这样精心打扮,倒是分外的娇俏可人。新月待她看好了,才撤了水镜,"姑娘是耍我呢,神君备下这屋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还吩咐我说迟早是有娇客入住的。这不昨儿就抱了姑娘进来。"
"是有娇客入住,但定不是我。大抵是昨日见我晕倒,随意找了房间安置的。"
新月颇有深意的笑笑,"姑娘就尽管着否认吧,这东天界连着四海八荒,会连一间房子也找不到。"
墨染见她如此,知道解释不过的,也就由她去了,新月道自己猜对了,喜气洋洋的领了她出去。
墨染才跨出门便看到樟树下衣衫翻飞的身影,他的眼盯着打开的门扉,安然的站在那,便飘渺的要羽化了。
"住在这"
他缓缓踏过来,动作行云流水,眼里的眷恋要把墨染活活掩埋。
"啊?"
暮得伸手将眼前女子发髻上浅浅的绒毛抚平,俯下身在她耳边掷地有声,一字一顿,"它为你置办很久了,住在这,小苜樎"
墨染只能看到他的较好的嘴唇贴在她耳边,轻轻颤动,划出美丽的弧度,连忙退了一步,红着脸道,"我不叫苜樎的,我是··"
"墨染,我知道你叫墨染,苜樎化身的墨染,我等你来这,已经很久了。"暮得收拢手臂,墨染便贴在他得胸膛上,只觉得,心中一颤,没有一丝力气,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他们相拥了很久,墨染才想起挣开他的怀抱,暮得却拉着她不放,执起袖子在她脸上抹,"怎么哭了?是我力气大了,疼?"
墨染这才知道自己不知何时已是满脸的泪水,暮得,暮得,疼算什么,能在你怀里,就是骨头一点一点碎掉也是好的,我只是觉得太过高兴,这样的幸福,让我觉得如海市蜃楼,一戳就要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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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与暮得约了去水榭下棋,新月一大早便唤墨染起来梳洗,这几日暮得除了与墨染四处游玩,便是在一起研究些人间技艺,倒是清闲的很。
墨染都梳洗好了,走了几步突然问新月"筱箬仙子在么?"
新月手中的梳妆盒"啪"一声落在地上,零落了一地的朱钗。墨染俯身将它们捡起来,又拉了新月看,只觉得新月手冰凉,没有一点的温度,"新月,怎么了?"
"没什么,不过是被姑娘突然出声吓到了。怎么问这个,我倒是没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人,姑娘若是要找,我尽可在天界里打听打听。"
墨染放开她,笑道,"我不过随便问问,看你吓的。行了,不必问,我们且快走,不然暮得该等急了。"
新月看她脸上带着迷离期待的样子,一口气半掉不掉的,也跟了上去,只是拳头却久久没有松开。自己心神大乱,便没看见墨染一脸痴迷缓缓化作凝重。
暮得与往常一样早早就来了,见了墨染便迎上来拉住她,"染染,你看我寻的古琴,我早知道你爱这个,便也想学,你教我可好。"
琴是好琴,墨染上前试了试音,便觉得没什么比这更合适自己的了,拉了暮得坐下来,"我不教你弹琴,你该学吹箫。我还多个乐中知己。"暮得却站起来幻化了萧,冲墨染一眯眼"你且看看我现在能不能做你的知己"
萧声真好,墨染便弹了曲子和他,两人一追一赶倒是和乐,没差一点音,一曲终了。墨染拂琴长叹,倒是猜对了,这次的弦是未断的。
暮得过来抱住她,看她蹙眉,细细的抚平了她的皱痕,"染染,与你在一起真是开心。你莫皱眉,有什么事我都会为你做到,就是你要这世间最高的位子,我也是愿意给你的。"
墨染挣开他,退了几步,看着他的眼道,"我不愿要什么最高的位子,就是真要,也不愿在这虚幻里求得。"
暮得却笑着要抓她,"染染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是最清楚的,我若没猜错,这便是秦楼梦境罢,这东天界与你都不过是我的执念,又哪里来的真实。"秦楼梦境,以引梦散入梦,梦中皆是自身执念,若未查,十日不醒,安逝。
这场梦做得很是逼真,她能察觉到不过是无限的机缘。一是从未与暮得相识就深具执念,相处便不能贴切。二是,见了一次筱箬便难得忘记。三嘛,梦境却能实现愿望,可久居天界的暮得怎么会的人间技艺,真是,败点,太多了。
暮得却还是深情的看着她,"染染,你以为我骗你,可是我哪里骗你了,我在这里等待你确实很久了,从你爱上暮得开始便有了我,我只对你一人倾心,我本来就是你的暮得。"他上前抓着她,字字恳切"留下来,你若是喜爱人间,我便为你造一个,我将把最好的给你,疼你爱你惜你,我们在这里生生世世,不好么?"
墨染终于知道为什么没人逃得过秦楼梦境,这里为你的欢喜而欢喜,却不会给你丝毫的悲伤,又与外界无异,留在这,什么都有,有什么不好。
"不好"墨染从他手里抽出了自己的袖子,"感谢你给了我难忘的爱情,可是这毕竟都是假的,我是不能安心这样活着如同死了,你没看到过山川河流,万物光辉,你虽然也能幻化,可是却永远不能赋予它们生机,人生这样美好,我怎么可以轻易辜负。"
话说完的时候,暮得的身影已有些模糊不清了,眉眼却带着莫名的笑意,"我总在做暮得,可你心中的暮得却是没有模样的,我也曾陪你看过山川万物,我喜爱你的生动,想留你陪我,暮得是你的执念,你又,何尝不是我的执念。"
染染,染染,染染····
墨染听他一声声唤她,看他明媚的笑容,明明一点也不像暮得了,却觉着世间最美好不过如此,眼前又是一黑,只看得暮得和新月连着东天界慢慢化成灰烬,风一吹,便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