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个大乌龟。】
她那时说的什么?是好吧。
她还记得鳗鳗吃乌龟的样子,明明是个小不点的鱼,却使劲扒拉着比自己大了不知多少倍的乌龟。睁大鱼眼等乌龟伸头,狠狠给放一道电,没电着就在一边叹气,鱼鳞都竖起来,然后尾巴一甩继续。小脑袋光生生的,最大的烦恼不过是怎么捉到和吃下乌龟,最欢喜不过是把乌龟吃到嘴里。
很滑稽的模样,底下却有最最纯净的心思···
墨染定了定心思,用最快的速度往回赶,可心底隐隐有不祥的预感缠绕,一丝一丝的把墨染缠绕在里面,怎么都摆脱不了。
鳗鳗,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红珊瑚隐隐绰绰,硕大的礁石挡住了视线,大扇贝张着壳,诡异的没有合上,细细一看,里面血肉模糊的,已然是死了。
离得越近腥味越重,一颗心终究是沉了下去。墨染红绸一甩,拦路的珊瑚都散开了。
鳗鱼的尸体遍地都是,漂浮着,跌落在红珊瑚林里。正中央那只鳗鱼个头比别的要大,肚子插了根三叉戟,血水从肚子里一点一点溢出来,染红了周围的海水,汇聚着,开成了一朵娇艳的花。
鳗鳗,是鳗鳗。
"鳗鳗,鳗鳗,你醒醒啊。"
鳗鳗的头微微动了一下,睁眼努力的看清眼前的人,【姐···姐姐,你回来···了··啊,鳗鳗,疼】"
"你别说话,这里有仙丹,快吃。鳗鳗不怕,吃了就不疼了。"她六神无主的翻弄。包里是有很多仙丹,金品的,地品的,没有一样鳗鳗能承受得了,也就没有一种能救鳗鳗。
鳗鳗也没能等到,它似乎咧开嘴笑了一下,头却垂下去了。
"鳗鳗------"
它最后说,鳗鳗,疼。
它说,我从出生起就没有父母,族里也就我一人有智慧。姐姐是第一个与我说话的,再说就是我很小的时候也是一个人捕猎的,可没人愿意分我一份东西吃。可姐姐请了我吃整个的海龟肉,真香。
这样干净纯良的孩子,若是可藏私一点点,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鳗鳗这样的头鱼是可活一百年的,现在,它才出生六年,六年啊,不过是墨染眨眼一瞬。它还没有看到美丽的世间,还没有找到配偶,还来不及为人父母,就这样为了消逝在冰凉的大海里。
三叉戟这么利,它会疼的。
墨染抖着手将三叉戟从鳗鳗腹中拔起来,却没看见鳗鳗的灵魂,掐指一算,整个眼都红了。好狠的鳄人,只是一条还没开灵识的游鱼,竟连灵魂也搅碎了。
心中不停翻滚,怒气从丹田往上涌,这种感觉很陌生,她阻止不了,也不想阻止。
一股冲天的戾气平地而起,生生将海水隔开,墨染手持红绸。衣衫飞舞,一瞬间仿若厉鬼。
那女子人身鱼尾,立在藏宝的洞穴前瑟瑟发抖,手里还抱着些低阶的法器。正是前来迎他们的苍苍,见正殿上没什么可捞的,一时半会儿也占不到便宜,还惦记着属下来报的藏宝洞穴,故一人都没唤就自己来了,哪晓得这不长眼的小鱼竟敢相阻,便随手拿了法器三叉戟,他们一族的法器,最为阴狠,这些个小鱼是连半分魂魄都留不下的。
她爱见人痛苦,在她手下的都不会死得欢乐,即使是一条鱼。
只是没想到会遇见这样一个煞星。
眼前这个人,眉目间皆是煞气,挑眉对她道,"呐,把东西都放下,免得被你给脏了。"
她的手脚已不听自己使唤,依言将东西放好。
墨染红绸脱手,刺如苍苍眉目正中,"你视生灵如草芥。如今我就打开你的心目,你害过多少人,如何害的,都要十倍的在你身上重新试过。"
苍苍面目扭曲,七窍流血,一会儿是剜目之疼,一会儿是挖心之苦,这些还是最轻的,后面的哪里受得住,十指成爪想要自裁。墨染捏决制止她,轻笑,"不要着急,待你全试过一遍了。我自会成全你,将你的灵魂抽出来,让噬魂兽一点一点的撕咬,再吐出来,反复如此。这还是你族最先发明的方法,你说好不好?"
苍苍惊恐的看着面前这个女子,全身都在颤抖,额上的青筋突突的冒,只从牙缝里吐出来两个字,"恶魔"
到底谁才是恶魔,你可是忘记了这都是你自己曾做过的。你看看,你周围的灵魂都在哭。
墨染看她双手溃烂,抓着礁石痛苦蜷缩的模样,却不觉得开心。
逝者已矣,再做什么也换不回那条鲜活的生命了。
墨染叹了口气,闭眼红绸一挥,断了她的性命,并没有抽出她的灵魂也没有让她尝尽世间痛苦。心中凄然,鳗鳗,姐姐已为你报了仇了,却到底不能如她一般的,也是啊,若真做得出来,不就是另一个鳄人吗。
有什么意思呢?
这边发生的种种其实不过一刻。
狐狸三人赶来的时候就见着鳗鱼浮尸,遍布整个红珊瑚林。最显眼的还是那具鳄人尸体,被人从眉心贯穿,十指深深嵌入身下的礁石中,深灰色的礁石不堪重负,裂开了密密的条纹,像一张交错的网。一头金发错杂,面目狰狞,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显然是死前受了很大的苦楚。
海水被染成了淡红色。
在这一片地狱里,着翠绿衣裳的女子站在中间,身姿婀娜,仿若是嵌在红珊瑚里,红绸在海水里飞舞,拍打着像吟唱一曲挽歌。
淡红的海水聚集在她周围,却半点没有近身,像是在诉说着什么,喃喃的,轻轻的,怕惊扰了这个哀伤的人儿。
墨发在海中飘舞,有一丝丝缠绕在她肩头,有些遗世独立的味道。
她视乎觉察到了他们的到来,将发丝抚开,回过头浅笑,"啊,你们来了"
狐狸却觉得心中一痛。
为什么不哭出来呢?你没见着自己笑得比哭还难看吗?
呐,因为我的大意才害了鳗鳗,杀人者已死,那我呢?我如何能拿眼泪来宽恕自己。
这其实是墨染第一次亲自动手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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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那片红珊瑚已不知道多远了,这已是他们离开那的第十日,还无半点龙族的消息,若是鲛人尚可打听,既然遇到的是鳄人,若他们知道龙族的消息,早就尸骨无存了,哪能让他们遇到。
这是一座环形的火山岛,由十二座岛屿组成,外围是连绵的沙滩,岛上树木苍翠,灵气颇有些丰富,最上面排列的是不规则的深坑,便是火山口了。
几人到时,正是夕阳西下。
墨染回头看身后的海域,浪花打在沙地上,浅浅的一碰,又倒回去。深绿色的海延绵,和远处蔚蓝色的海域交接,浓墨重彩,带出了几分广阔。夕阳就要落入海里,却没有半点倒影,只给海面连着浪花铺了一层金色。
一望之间,心境竟然开阔了几分。
狐狸拉着身上才换上的锦衣,对着岛屿舒了口气,"这几日把爷泡的,狐狸皮都皱了。我说小草,不如在这里住几天吧,反正龙族也每个音信。"
九根尾巴都在止不住摇晃,就差没呜呜叫两声,咬着裤腿撒娇了。
虽然有避水珠,能适应海域,可终究是陆地上的生物,虽化了形脱了环境限制,但心里对大海终究有几分不适应。
墨染灵识扩展,片刻就在火山口转了一圈,待确定这里是死火山,倒也于安全无虞,就点了点头。
狐狸见她点了头,直接幻化出原型。这些年修为精进,都有五个人高了。前爪着地,呜呼嚎叫,一阵风似得冲进小岛,"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这几天的海味,吃得爷牙疼。"
只余下九条银白色的尾巴晃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