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来到了正厅,等着这高明策师的解惑之语。
允宁首先问了姚羡、秦非白几人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他们虽不知所以,但看那清秀男子胸有成竹的模样,便十分配合得据实以答,将所知无不相告。
允宁自修习成为策师,已经有十余年的丰富阅历。可谓是见多识广之人,所见过的荒诞之事数不胜数,略一思忖,便说出了自己的几个猜想。
其一,是姚儇已经落在了张兆明的手上,为了混淆视线,乱他们这边的阵脚,所以便作出姚儇下落不明的假象,将他们的注意力转移,从而方便自己的行动。
也即是说,张兆明当时其实派出了两队人马来,一在明一在暗。但如果姚儇真的在张兆明那里,张兆明又岂会隐忍不发?毕竟,单就姚儇一人的分量,已经相当不轻了。说句无忌之语,在场的几人都心里清楚,姚儇并不会是普通的皇族公主,凭她的手段本事,就算是日后登上大宝,也不稀奇。
把姚儇作为人质,来交换一些有分量的筹码,而这种交涉既然没有出现,张兆明那边也一直很安静,这就表明,姚儇并没有被张兆明的手下抓住。
秦非白想了想,说道:“张兆明后来也曾派人前来劫狱,想救走牢里的洛非,仿佛并不知道主子失踪一事。”
洛非?允宁对这人有些印象,似乎是个资质还不错的年轻策师,在十洲时风评不怎么样,是以十洲之主广纳贤才之时,并未入选,后来就不知所踪,原来是跑到皇朝大陆来作奸犯科了。
“这人心术不正,若是穷极无路,说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来。若是罪证确凿,就不必留下性命了。”允宁皱眉说道。作为站在十洲顶端的一流策师,他一直跟随在楚澜左右,默默地守护着这片岛国之地。而他生平最不愿看到的,就是十洲的人才误入歧途,沉迷歪门邪道而不思进取。
其二,是姚儇在途中被人救走,索性留在民间乔装私访,也许人就在通州城内的某一处。
允宁刚说出自己的猜想,众人的表情不约而同地都变得微妙起来。以姚儇懒散任性的性情,这种奇怪的事情,别人也许做不出,她确是能做得出来的。这种猜想,不仅姚羡与秦氏兄妹默默认同了,就连与姚儇相处时日甚短的沈言,都觉得这种推测尚在情理之中。
“儇妹妹虽然聪明能干,但这任意妄为的公主脾气也大得很呢。”姚羡颔首,第一个表示同意。
“主子在京都时,就常常偷溜出宫……”秦衣衣最是清楚,自家主子那时不时出去晃荡的癖好,常常让他们这些下属受到意外的惊吓。
“啧,还真是个任性的人啊,都不知道这里有人为她担心么?”允宁毫不客气地评价道,这个姚儇,竟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不可靠,也真是难为了这些为她做事的下属了。
“我手下有暗行兵数百人,我即刻就让他们入城去探查。光顾着在城外找,竟然把这么大的一座城给忽略了。”姚羡一边自责,一边匆匆离开了。
允宁一愣,他话还未说完呢,这人的行动力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而此时姚羡已经走出了正厅,他想象了一下姚儇躲在城中的情景,不由暗骂了一句:“他娘的,亏得老哥我担心这么些天,妹妹你这是耍我呢!”
此时此刻,正躺在东篱村的小山上看周华容放羊的姚儇,突如其来地重重打了一个喷嚏。她伸手揉了揉鼻子,悻悻说道:“不就是偷个小懒么,这样也有人说我坏话?唔,一定是王哲那个酸腐书生,又拿我做什么反面教材……”
不远处的周华容走过来,怀中还抱着一只可爱的小羊羔。他俯身将那小羊羔放在了姚儇手上,又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眼里充满了浓浓的宠溺,笑道:“你整天这么懒怠,村里的老寿星都比你看起来有精神,也难怪阿哲要拿你开刀了。”
姚儇轻哼一声,并不否认自己的懒散本性,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羞愧之处。在她看来,整日忙得不可开交却还收获甚微,那才该好好反省。
虽然怀孕的误会澄清,但姚儇与周华容的情人关系,已经被村里默认了。甚至有人提议,让他们干脆在村里成亲,反正一时半会也离开不了。这当然是玩笑话,姚儇与周华容如今再听到村里人的调侃,都能面不改色,毫不羞涩了。
而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姚儇的胃口已经好了许多,心情也还不坏。周华容面上仍是一派沉着,却是日夜担忧她的身体。某一天,姚儇突然感应到了来自血之誓约的影响力,不由心中大定:华绪应是来了通州吧,有这个深不可测之人的助力,也许得救之日已经不远。
她将与华绪缔结誓约之事告诉了周华容,本指望着他会吃醋,结果周华容只是如释重负,将那份担忧的心情稍稍放下。但姚儇却更为感动,因为这个人,确如他的誓言一般,是把她的性命视若己命般珍视的。
小小的羊羔依偎在姚儇怀里,左右扭动身子,一晃一晃地寻找存在感,见姚儇不理会它,又咩咩叫了两声,终于引起了姚儇的关注。
“这小羊还挺可爱的……小羊小羊,来跟姐姐玩一会儿。”
她很不厚道地逗弄着这无辜的小宠物,笑容里带了掺杂了恶质的愉悦。只可怜那雪白的小羊羔,被姚儇用泥巴涂来抹去的,变成了脏兮兮的小黑羊,咩咩哀叫个不停。
周华容眸中明亮,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女逗弄小羊羔的恶劣行径,一时只觉得少女那嘴角的一抹笑,眼下的一点光,一举手一投足,无不吸引着自己的目光去追随。
“呆子,你盯着我看做什么!”姚儇是懒散而不是迟钝,自然早已察觉到身边人的凝目注视,心里微微羞怯了一小下,便只剩下满心的甜蜜滋味。
她将那小羊羔扔在草丛里任它自身自灭,不容男子说出责怪的话语,就突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微微用力,让那清雅端方的面庞低下来,头一仰就凑了上去。
周华容自然不会无视少女难得的举动,很快就化被动为主动,形状漂亮的薄唇,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低头相就,一番唇齿交缠后,才放开了早已呼吸困难的某人。
“本姑娘就是喜欢调戏美男,一辈子都改不掉,你就算不高兴,也只有认栽了。”纵使已经被吻到气喘吁吁,毫无招架之力,姚儇却还要在言语上占一点上风。
“这样的调戏,若能多来几次,其林也是甘之如饴。”周华容的语声依旧清冷如弦上音,却是压低了在她耳边轻声诉说,一字一句,慢慢衍生出一股缠绵深情的意味来。
姚儇耳边一热,就感到那一小块肌肤已经发了烫,那缠绵语句则仿佛有了魔性,在她耳边无止无休地反复回荡,勾起了她心里隐秘的禁忌之地——那个在别人面前无法展现出的,另一个自己。
“你现在这副样子,不知怎么,让我想到了阿尘。你现在的眼神啊,和他很像,都是一样的坦诚明净呢。”周华容忍不住叹息道,几乎来不及思考,薄唇便再度覆了上去,又是极尽温柔怜爱的一吻。
一吻既罢,姚儇却是顺势喘息着躺在草丛里,面上红了一片,眼神有些闪烁不定,竟是不敢与周华容对视。方才还敢主动引诱周华容的豪放少女,瞬息之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泛着水色的眸光,微启的红唇,那娇羞的模样和普通的少女没有两样。
周华容索性也躺倒下来,身边人悄悄伸过来的那只手,也被他紧紧握住,十指相扣。在这个诡异的异境时空,少女那隐藏了太久的纯真自我,似乎已经,毫无保留地袒露在他面前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矛盾的人?她心思深沉,手段狠厉,天生具有帝王风范,孤高骄傲。就是这样孤高的一个人,却还存着简单纯粹的凡人之心。她让他捉摸不定,又让他看到她的单纯真心。
周华容已经不确定,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姚儇,又或许,早已两者兼具,互相权衡。
而姚儇最让周华容心动的,不是别的,正是这种亦正亦邪的复杂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