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的冬天尤其的冷。飘飘扬扬的雪花盖住了本来就泥泞的路。让这乡间小路更加地难走。
七小子疯疯癫癫地在田埂里跑着,穿着的还是去年夏天的长衫,单薄的褂子透进来的冷风把七小子的皮肤吹得通红。可是他丝毫没有感觉,仍旧快乐地向前跑着。
整整八年了,七小子自从冯家大少爷呱呱落地以后,他就疯了。奉天的人都说,他是中邪了。他不疯,他媳妇胖丫头也不能把孩子顺顺利利地生出来,他不疯,冯家那太太也不能把儿子生出来,他不疯,他闺女能是远近闻名地神童么?敢情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你一个聚宝盆似的丫头,你就要付出点什么。
七小子姓岑,岑这个姓氏在奉天不多见,独他一个。他也不是奉天人,他也是闯关东后辗转到的奉天。在冯家当个管事伙计。冯家家大业大,什么生意都做。冯家老爷又是一方军阀,手握重兵,在张大帅手下,是一员猛将,当然吃喝不愁。七小子在岑家排行老气,又是独苗,七小子的娘害怕这根独苗没了,就取了这么个贱名字,连个姓氏都不加,大伙叫惯了,也就不知道他的姓氏了。
可是,七小子疯了以后,他的姓可是奉天最有名的姓氏。她的闺女,在她爹疯的那一天出世。据乡亲们说,她可是腾云驾雾来到岑家的。那天打了很大的雷,乡亲们都听到了,胖丫头就给自己的女儿起名叫岑音。老天爷赐给岑家一个带响的闺女,这个闺女日后必定一鸣惊人!
果不其然,这个闺女长得就不想七小子和胖丫头,眉清目秀,丹凤眼,举止更加落落大方,倒像是名门闺秀。关键她是天生的天才。隔壁住了一个游医,每天扛着药箱子到处给人看头疼脑热,这闺女,就跟在这游医身后,识字用的都是《本草纲目》,一来二去,书中的药方她背的滚瓜烂熟。连着赤脚游医都感到惊奇,这丫头可真是一个奇迹,天生当郎中的命!
这赤脚游医也有情有义,胖丫头收留了他,给他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他就倾尽所有,给她男人治病,教她闺女学医。
三年下来,别说这蹩脚的中药名,就是这望闻问切,八岁的岑音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她的名气,已经超过了她的师傅。游医心里总是纳闷,这孩子,会不会活得长,人家都说,神童命长不了。他就是担心,这个孩子太聪明,让阎王爷索了命去!所以有些绝学,他都不肯教给她,害怕这个难得医学奇才走得太早。
可是,岑音总能在医书中发现新的问题,她拿着草药,学着神农,不尝变百草不罢休。甚至独创几副药的配方,救了更多的人。这赤脚医生就打消了限制岑音学医的念头。毕竟,天才难得。
再说冯家的这个大少爷。冯老爷一直认为,这个小子一定是将帅之才,虎父无犬子嘛!可是,事与愿违。这小子真是上房揭瓦,下地挠墙,消遣玩的东西他没有一个不会的,一本书不肯读,一点头脑也没有。天天领着一帮小厮打架斗殴,扯上一块破布,上面写上四个大字“替天行道”。这小子最大的志愿不是与自己的爹一样,成为一方霸主。他不想当兵,他相当匪!
气得冯老爷每天拿着鸡毛掸子在后面追着他打。冯家上下的丫鬟婆子一起玩的很好小厮就围着人墙护着。这样的情形在冯家每天都上演一次。冯家老爷甚至都已经厌倦对自己的儿子吆五喝六地教训。那小子也在来来回回中的斗争中总结了一套经验——先求饶,再承认错误,最后下保证,可能会免了一顿暴打。可是没两天,老毛病又犯了。简直就是轮回。
这天,天寒地冻。几个小子带着帽子都觉得自己的耳朵要冻掉了。这冯家的小祖宗愣是要到河里钓鱼。这数九寒冬的天,别的房里的使唤小厮都坐在热炕头烫一壶小酒,美美地喝,可这几个人,冻得鼻涕直流,就跟在他身后等着钓鱼。
北风嗷嗷地吹着,这冯家少爷却热情不减。冯降福自从给这冯家少爷接生以后,就成了冯家少爷的贴身婆子加保镖。每天伺候着他的生活起居,保护他的安全。他看了一眼这个河面,他心里就有数了。这河是不能站人的。别看天冷冻得实诚,可是,脆弱的很。
冯降福还想着一定要小心,不能走太远。这冯家少爷就飞奔似的跑向了河中央。只听“扑通”一声,冯家少爷就消失了。
冯降福心想完了!这冯家少爷一定是掉进冰窟窿里了。几个小厮吓得转身就往冯家跑,报信的报信,吓傻了的吓傻了。冯降福二话不说,一头扎进冰窟窿里。
冯家知道少爷掉进冰窟窿里了,冯太太当场昏死过去!不省人事。而冯家的老小都哀嚎着跑向那个天煞的冰窟窿。冯家老爷纠结军队,超冰窟窿跑去。
只要能救上少爷,赏黄金一百两!冯老爷站在河边,心急如焚,别说黄金百两,就是良田千顷也没人敢上前。这条河,春天开河的时候都淹死过很多人,水流湍急,深浅难测,老人都说,每年河神都会抓替身,谁敢下去!这些老渔夫都要拜了河神才敢下水。再多的钱,也没有命重要。
也奇怪,这冯降福真是冯家的福将,他下去,没一会就把少爷给捞上来了。河岸上的人七手八脚地甩了绳子,拉两个人上来。一家老小,简直是用人把这冯家少爷给包裹着送回了冯家大宅。
又是一批有一批的郎中被抓进冯家,按说只是受了点冻,喝了几口河水,小命一定是保住了。可是冯家少爷就是比一般孩子金贵,高烧不退,而且一直说胡话。什么药方都试过了,甚至请来了洋鬼子,又扎针,又吃药的,就是不肯好。甚至冻伤的痕迹都没有。就是发烧。
冯太太晕死过去几次,已经在内室不省人事,如果她的儿子死了,她也不活了!哭天喊地,冯家好不热闹。
冯老爷一声吼:“妈了个巴子的!再给老子嚎一句,老子就把他给毙了!”说着掏出配枪,打碎了一只青瓷花碗,就再也没有人敢说话了。
关键时候还是福叔能沉得住气。他上前一步,说:“老爷,我知道,乡下有个神童,能给人看病,乡里乡亲的传的非常神,不如把这孩子找来。给看看。”
“去,马上备轿去给老子抬来,要金山老子都给她!”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去请这小神医。
岑音和师傅正坐在炕上看医书,冯家就来人了,当场拍下两个金定子,二话不说,就把岑音请上轿子,吓得胖丫头大喊大叫。光天化日之下,冯家害完自己男人,又来强自己的女儿了!
乡亲们围着轿子不肯让路。两家僵持之下。倒是岑音医者仁心,让相亲们让路,病人重要,并要求带上自己的师傅,才肯上路。
协商好以后,飞奔向冯家大宅。
冯老爷觉得自己命该如此,当初这混小子出世的时候,就费了很大劲,甚至搭上了任命,才保住了他。如今,他这是要走,让冯家断后啊!想到这里,冯老爷心灰意冷。
岑音刚进了冯府,只是觉得不对劲,可是说不出哪里不对。冯老爷在正厅正发愁,看见这个孩子进了冯府,也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可是如今自己的儿子才是重要的。其余的也顾不上那么许多。
岑音刚想说话,只觉得眼前一黑,倒地不醒······
冯家人都吓傻了眼,这是郎中么?还没给人看病,自己先倒下了!
游医心想,坏了!
“谁,是谁?你们家是不是有矢车菊花在?拿走,快拿走!”
游医这一喊不要紧,吓得冯老爷后退了两步。太像了,这孩子太像那个女人了。难道是她回来向他的儿子索命了?
冯老爷的脸色苍白,哆哆嗦嗦地说:“抬走,把这个孩子给我抬走!”
“冯老爷,我不是吹牛皮,如果我家音儿看不了的病,你们就是找来皇帝老子,也救不了你家少爷!”游医拍着胸脯保证。
“老爷,让这位先生给看看,等这位小郎中醒了,好歹也给少爷看看呐!他可是您的独子啊!”福叔带着哭腔说。
冯老爷一挥手,示意快下去。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岑音抬出了正厅。
游医施了针,岑音缓缓地睁开眼睛。
“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我爸爸是不是还活着?我要给他做手术······”
“音儿,音儿······”游医低低地唤她的名字。
“爸爸,爸爸······”
岑音还未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了新的命运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