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婆婆听到声音，伸手抚摸脸皮，那皮“唏唏嗉嗉”的四分五裂脱离下来，显出里面雪白晶莹的肌肤。紧接着，那原本瞎了的眼窝中有阵异响，流出股绿液。崔婆婆“啊”的一声痛呼，用手按住了，低下了头。再抬起来时，手已经放开了，空洞眼窝处竟重新生出了一只新的眼睛，瞳孔发绿，配着褪掉鳞皮的雪白，她整张脸完全变了，变得绝艳美丽，而脸上残留的绿片，又使得她充满了诡怖味儿，是如此的不可思议，宛若一只夜色里的妖精。
水镜叹了一声：“原来如此，不是易容。”他曾测试过她的脸上有无化妆或面具，现在的事实证明，他的怀疑不是没有根据，这婆婆，不，这女人的确隐藏了真面目。只是，这种隐瞒方法，让人太也吃惊，简直不能想到。
赵四也跟着叹了一声：“完美的复容术，这才是真的崔莺莺！”
坐在桌上的崔莺莺睁着绿瞳，在一只眼睛重生后，她的眼瞳都转化成了绿色，当她眨动，就好象一只猫的眼睛，目光中充满惊惧，呻吟着：“不，不要看我……”抬起手，她挡着自个的脸。而她的手这时也变了，变得皮光水滑，十指纤纤，以前的老皮皱纹，都消失不见。
赵四靠近上去，伸出手轻轻拿开她挡着脸的纤手，说：“别怕，说说吧，这是这么回事？”说着，掸了掸她的脸，拂落了剩余的绿皮，就象掉了阵绿色的花雨，将她如雪的面容展现了出来。
崔莺莺低吟了声，恢复了容貌，但绝无高兴的神色，旁人看来求之不得的美貌，于她却是象遇到了灾祸，颤动的睫眉下目光绝望，“还是这样了，就知道逃不了！”喃喃说着，她仰起脸，对着赵四，“四小姐，这是我本来的面目，已经毁灭很久了，当它再一次重现，就是死亡的时候。”
“是虫的作用么？”赵四问。
崔莺莺点了点头，“方才和他交手，中了他的诱因，引发了体内的茧子，死灰复燃，这才发生了蝶变，变回了从前的模样。”
“蝶变？”丁坚听得满头雾水，出声说道。胡西西瞪了他一眼，竖起中指，“嘘”了一下，意思让他不要多嘴。然后，满屋众人都打消了疑问，侧耳倾听。
“四小姐，我其实出身蝶门。”崔莺莺幽幽的声音在夜色下透出股沧桑，“五十年前，我违反门规，被门主施以蝶化之虫，本来是非死不可，亏了一位高人相助，以无上法力强压体内虫茧，内焚毁容，才算生存下来。只是从此形容象鬼，再不能驱虫，这才被迫离开楼兰，浪迹天涯。”
赵四“嗯”了一声，“但不知是为了什么，使婆婆不惜背离师门？”她这里只管口内叫婆婆，却让旁人听得不顺耳，以现在的面容，哪里是个婆婆了？可是她的年纪却又当得起，让人思之不免产生股阴冷，怎么着都不自然。
崔莺莺目光凄迷，茫然了阵，方道：“唉，还不为了个情字！西厢，西厢，真的是种冤孽。我若不遇他，唉……”她的目光透过了赵四身子，似乎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我曾经是相国家的小姐，因父被贬职流放，远涉出塞，到了楼兰。就是在那里，遇到了蝶门的虫师。嗯，这样说不对，那时候他还不是虫师，只是个普通的蝶门弟子。他的名字，叫元真。”说到这，她停顿了下，露出回忆的神情，“在下雪的冬天，天寒地冻时点亮家中的烛火，那光明会无可抗拒的吸引过客前来借宿……元真就是在下大雪的时候到了我家，借了西厢房居住，他到了以后，父亲就忧郁而死。”
讲到父亲的死，崔莺莺流下了眼泪，可是泪水却是绿色的，众人总觉得怪异，不对劲，但不好发问，只能听下去，“元真不是个美少年，可是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气质，吸引着我。他说我的体质特别，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生物。我真是好奇怪，因为我从小就见到一些很特异的东西，说给人听，但连父母都不信，很严厉的责备了我，这以后再没对人提起，他怎么就知道了呢。然后他开始教我武功，并劝我入了蝶门。那时家里少了父亲的经济，又加上母亲一直很悲伤，再也待不下去，就想变卖东西回转故乡。元真知道了，对我说蝶门的人不可以离楼兰太远，出钱资助了我家，挽留我们住了下来。后来，后来他驱虫的本领越来越高，竟杀了他师父，自做了门主，又跟我结了婚。”她述说到这儿，脸色转向阴沉，“婚后，生了个女孩，取名红娘。红娘是我跟他的结晶，生来就极特别，体质全然二样。元真很兴奋，说是终于要出个虫师了。他关着红娘在西厢房，只留条缝，不让女儿跟外界接触。我真的很担心，在接触了越来越多的虫子后，我认定这物事对人不利，想把女儿送到中原念书。由于我和他意见不同，第一次跟他闹得很凶。他很生气，竟在孩子断奶后不让我抱。藏着她在西厢房，不知搞什么名堂。并警告我说，不可以进入西厢房。可是，可是，我思女心切，还是偷着去瞧了她。”崔莺莺说到这儿，目中透露着越来越多的惧怕，而屋子中烛火也似受到影响，变得昏黄暗淡，“我遇到了这辈子从没有见过的东西，从那时起，我所有的幸福都转变成了恶梦！更可怕的是，梦可以醒，而我即使醒着，也还是逃不出来，逃不出来……”她雪白的脸在这喃喃梦语似的气息中越来越白，几已透明，绿瞳在燃烧似的发亮，使得周围越来越阴险森然，一股恐慌在她的故事里渐渐扩张开来，无论什么好象都出了差错。
水镜大师蓦地睁开眼睛，目光如刀，“阿弥陀佛！”一声佛号，金刚伏魔布起，未等发动，被赵四摇着手，阻止道：“且慢！”一边向崔婆婆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