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币是个什么概念，高家庄的三个年轻人其实并不是很清楚，他们只知道这是个很大的货币单位。
在斜阳镇，他们给谢大叔买一坛米烧只需要十个铜板，在客栈开间房住一夜也不过是二十个铜板。
那么一个金币呢？
能给谢大叔买一年份的米烧，保证他每天三顿；能够在客栈包半年的房间，不用时不时地进山打猎赚钱付房租。
当初在高家庄的时候，家里头现金达到一个金币的人家不超过十户，而且对于乡下人来说，也不会真的在家里存一枚金币，而是破开了换成几十个银币外加几千个铜板，一来方便日常用度，二来看着也有分量。
高家庄一年孝敬给白钢寨的银钱也不过十来个金币，而现如今他们三人手头上就有百来个。
如此看来，打劫确实是个伟大的事业，无怪乎碎刃山脉会山贼横行，大小寨子加在一起不下两位数，山贼从业人员更是破千，实在是因为来钱太快。
这百来个金币是李家集、陈老二村和赤土镇这三个地方凑出来的，说起来也是民脂民膏，如果出于道义上来说，应该给人家送回去。不过这时候把钱送回去，未必就是做好事，怕是会给这三个地方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谓人多嘴杂，高忍把王庄的钱退回去还好说，那也就是个和高家庄差不多的小村庄，基本上都是同宗同族，保守秘密比较容易。可是李家集那就是个以市集发展出来的聚居地，人多嘴杂，守不住秘密。赤土镇就更不用说了，那么大的一个镇子，说不定还有白钢寨的眼线埋伏。
把钱还给这三个地方，无疑是给他们招来灾祸。
高忍他们前脚杀光白钢寨“收租队”，这三个地方后脚就拿回了银钱，这要叫白钢寨怎么想。就算白钢寨不误会他们，定然还是会派人将这些银钱索要回去，等于是变相又把钱送到白钢寨手里，还了也是白还。
反之，这三个地方和王庄是公认已经孝敬过白钢寨了，至于“收租队”被人黑吃黑，那也无关他们的事情，白钢寨没有理由收他们两次钱，他们也拿不出第二笔钱来，只能不了了之。
基于这个理由，高忍他们自然是不客气地将这百来个金币笑纳了，正好今后很长一段时间无需再为钱财的问题头疼，同时也算是向白钢寨收点利息，至于屠庄的血债么，慢慢讨来便是。
打定主意之后，三人在大道边上的山林里休息了几个时辰，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直到天色擦黑，才钻出山林，踏上北上返回斜阳镇的路。
回到斜阳镇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破晓时分，虽然镇上大部分人还在熟睡，但总有几个为了营生而早起的。高忍他们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些人，好不容易摸到了客栈的后面。
出来时跳窗还容易些，可现在要爬墙上楼，怕是有些麻烦。高翰德还好说，弓之血脉身手矫捷，攀高的事情难不倒他。高忍也还行，费点工夫也能上得去。只有华姬丽稍微麻烦一些，无论是性别的缘故还是血脉的缘故，她都有些先天不足。
就在三人有些犹豫不决的时候，楼上的一个窗户里突然抛出一条软索，随后谢大叔那张脸也出现在了窗户里，对着他们招招手。
有了谢大叔这个“内应”，三人轻松地回到了房间里。
想到大叔居然能未卜先知地算准他们回来的时间，华姬丽不由得有些好奇，于是忍不住问到，“谢大叔，您怎么知道我们回来了？”
“昨天一天没酒喝，睡不着，所以一直巴巴地等着你们呢！”谁想谢大叔竟是因为这个理由。
高忍闻言不禁汗颜，前天夜里急着要走，竟是忘了给醉鬼大叔留点买酒的钱。
高翰德不识相地问到，“客栈不是能赊账么？”
谢大叔闻言瞪了高翰德一眼，这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就算是他现在有了“陪练”这张长期饭票，但他的名声在斜阳镇的酒家里早就不行了，根本没人愿意让他赊账。
华姬丽却是想到了一个更深层的原因，大叔这是在帮他们打掩护呢。他们三人昨天整天都没出现，客栈的伙计们难免有所猜测，而谢大叔若是在这种时候去赊账要酒喝，无异于在向众人宣告，那三个年轻人都失踪了。
只有连同他也一起躲在房里不出去，才能蒙混过关。就算万一有个多事的店伙计上来喊人问他们是否要下去用餐，谢大叔也能躲在房里回绝一声，给对方制造一个所有人都在的假象。至于他们为什么不下去吃饭，客栈方面管得着么？
话说回来，谢大叔从头到尾都没有参合三个年轻人报仇的事情，但是既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这种事情也没可能瞒得过他。不用说也知道，谢大叔肯定是对他们的整个行程了如指掌，所以很轻易地便计算出了回归的时间，这才准备好了软索帮助华姬丽上楼。
想通了此节，高忍心中对于谢大叔的感激之情不由得溢于言表，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枚金币来，交到大叔手上，同时说到，“是我们疏忽了，这点钱大叔您先拿着，自己买酒方便些。”
“喝！面额太大，不敢用。”大叔稍微看了一眼，便塞了回来。“小子你是打算把我架在火上烤是吧？我要是拿这金币去买酒，还不得让人怀疑我去偷去抢？”
这句话倒是给华姬丽提了个醒，他们先前光是警惕着不要暴露身份，光是想着不让白钢寨知道他们藏身于斜阳镇，却忽略了这个问题。
在碎刃山脉这种乡下地方，富人是很少的，穷人是遍地的，就算小康人家，也不可能出手就是一个金币，能拿出银币的都算是有钱人家。所以了，拿金币出来消费是很扎眼的行为，尤其是在白钢寨“收租队”被黑吃黑的时候，无异于在向世人宣告，“我就是打劫的！”
如此说来，高忍他们虽然手握着百来个金币，却是没法用的，至少短期内不能拿出来见光。
对于这个问题，就连才思敏捷的华姬丽都一筹莫展，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这时候出于对一年份酒钱的渴望，谢大叔不得不提醒了一句，“斜阳镇定期都有行脚商过来收皮货，你们和他们交易过的。”
经他这么一提醒，高忍立刻知道该怎么做了，“不愧是大叔啊！喝过的酒比我们喝过的水还要多！”
对于这个不知道算不算是夸赞的夸赞，谢大叔倒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那是！”
进入碎刃山脉的行脚商，不仅仅是来收购皮货的，同时也会从山外面带来大量的物资进行批零贩售。如果说谁最喜欢使用币值很高的金币，那一定是这些行脚商，你说谁愿意带着数以十万百万计的铜板跋山涉水呢？哪怕是带着数千银币也是相当累人的事情，能够用几十个金币解决问题，何乐而不为。
高忍只需要拿金币去找行脚商随便买些东西，便能把钱破开。
而且行脚商和山贼是天生的死对头，白钢寨的“劫道队”就是专为打劫商旅而设的，行脚商唯恐避之不及，拿到金币之后怎么也不能去举报高忍他们。
高忍、高翰德和华姬丽，他们三个人轮番去向行脚商买点东西，便能将三个金币破开成为零钱。别的地方不敢说，但是在碎刃山脉里，这三个金币足以让他们滋润地过上小半年了。
……
三天以后。
碎刃山脉，白钢寨，东方浩杰石屋里。
又是一次会议。
先不说会议的议题，单就会议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让一众山贼头目们怨声载道。
他们是山贼，不是官僚机构，开会这种事情是能少就尽量少，能没有就最好没有。可是自从那件事之后，身为白钢寨的山贼头头，东方浩杰不记得这是近两个月内第几次召集大小头目来开会了。
可是这次他们依然是不得不开这个会，因为“收租队”被劫，收上来的四个村庄乡镇的保护费不翼而飞，六名大小山贼全数遇害，这是白钢寨几十年来没有过的耻辱。
奇耻大辱！颜面何存！
白钢寨连自己的兄弟都保护不了，凭什么收四里八乡的保护费？
这样发展下去，明年还能收到保护费吗？
人家若是问了，“你们罩不罩得住啊？听说有一伙蒙面大盗比你们厉害，我们是不是该把这些银钱孝敬他们啊？”
你说去收钱的兄弟该怎么回答？
道上混的，面子比什么都重要，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
东方浩杰脸色铁青地召集手下来开会，为的就是解决这一问题，“都说说，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人是在王庄和铁沟村之间死的，老子先把这两个地方屠了再说！”一个莽汉不经大脑地吼起来。
“屠！屠！屠！你就知道屠！”东方浩杰闻言脸色更加难看，“高家庄是别人没有证据，没法找我们要个说法。可现如今刚刚发生这档子事，再把这两个村庄给屠了，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是我们干的？你当躲在斜阳镇、赤土镇里的圣辉教派祭司是吃素的？事情闹大了，白钢寨就真的玩完！”
被他这么一说，其余大小头目都蔫了，杀又不能杀，打又不能打，他们是山贼啊，除了打打杀杀，还能做些什么？头儿该不会是更年期到了，没由来地找茬，乱发脾气。
眼见所有人都缩了回去，一声不吭的，东方浩杰叹了口气，转头问一旁闭目养神的张不醒，“张先生，你来说说。”
这回张不醒倒也不拿架子，或许是因为在人多的时候需要给东方浩杰留点面子，不疾不徐地睁眼站起来，“这件事没你们想象的那么神秘，六位兄弟的尸体我都找人看过了，三个刀剑伤，三个箭矢伤，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很明显吗？那是谁干的？”下面一众大小头目大眼瞪小眼，完全猜不透他的意思。
倒是东方浩杰已经明白了，不然光有武力他也当不上这个山贼头头，“你的意思是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