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屋里的几个人都神色各异。
而屋外的婆子,则完全没把六小姐这番话当回事,依旧是静静地站在门前,等着七小姐的示下。突然之间死一般的沉寂,弄得陆芳蕻浑身不自在,只好拿目光去寻陆芳菲的态度。
她得到的,还是陆芳菲事不关己的表情,还有一句用意不明的话:
“六姐姐这是希望,七妹妹这般答复方妈妈吗?”
许是这话问得太过真诚,让人有种可信的错觉。有那么一瞬间,陆芳蕻险些就点了头,随后又马上想起,这个下午发生过的种种,依照陆芳菲的所有作为,有个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她若是当真点了头,恐怕就很难如五姐姐那般,只付出一点小代价就“善了”了。若是把她们姐妹两个比作游戏的对手,陆芳菲就是那个拿着最后底牌的人,游戏要怎么结束,全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自己要做的,就是乖乖地配合,不要再做无谓的反抗。起码,七妹妹还会给自己留个体面。
脑海里的思绪豁然开朗,陆芳蕻便摆出了一个最灿烂的笑容,或许不够自然,但是绝对温顺。
“七妹妹想多了,我这也是为妹妹着想——可事情要什么办,还得妹妹自己决定。”
“哦,”陆芳菲失望地点了点头,这次鱼儿不肯上钩了,她就白白地丢了不少乐趣了,因转过头去,冲着门外兴意缺缺地说道,“我觉得六姐姐的话有理,你且去回了方妈妈,就说该怎么样她自己去拿主意,不必专门差人过来问了。”
说完,又吩咐簪雨,“两处离得不近,跑来跑去也怪累的,赏她些散钱让她去吃茶吧。”
陆芳菲也没刻意压低声音,门外那婆子也听了个清清楚楚,隔着门连连给陆芳菲行礼,待簪雨拿了些散钱送出去,又是千恩万谢地拜了几拜,才高高兴兴地回去复命了。
了结完两桩事情,陆芳菲终于想起还有个没了丫鬟伺候的六姐姐的在自己这边,便叫秋儿去陆芳蕻那边再叫个丫鬟过来,自己则故意拉着陆芳蕻说些家常的闲话,又是请她喝茶,又是给她倒水,闹得陆芳蕻坐立不安,还不敢拒绝,连那茶和点心的味道,都吃不出来,只盼着秋儿脚程快一些才好。
怎奈何平时最麻利的秋儿,今儿就像是故意磨洋工一样,陆芳蕻都被陆芳菲劝着吃了三四杯茶,一碟子点心也吃得干干净净,秋儿这才领了一个叫雪柳的二等丫鬟回来。
眼见着陆芳菲还要再留,陆芳蕻只得连连地推脱,吩咐着雪柳好生给陆芳菲行礼请安,之后便逃也似的带着盈盈,一路疾行地回去了。
看着陆芳蕻的背影,陆芳菲还小声地嘟哝着,说那点心做得挺好,不明白自己的六姐姐为什么好像不喜欢似的。
她跟前儿的簪雨登时笑弯了腰。
两位小姐都折腾了大半个下午,又是临近晚膳的时候,只怕是都饿了。可小姐让她们端上来的那碟子点心是拿黑枣做的。黑枣倒是没什么不好,就是不能空腹吃,更不能多吃。
只要想想七小姐自己只象征性地吃了一口,其余的都劝着六小姐吃掉了,可不是太可乐了吗?
这一日的晚膳,是簪雨带了秋儿去厨房取的。用了晚膳之后,老太爷着人送了几个香樟木的书箱子来,陆芳菲便领着簪雨她们一道,把书架上大部分的书都收在了箱子里,只留了寥寥几本在手边。
至戌初时分,又有几个粗使的婆子过来,把盛满书的箱子一一抬走了。除开那满满一书柜的书,陆芳菲还真就没有太多需要带走的物件。简单的清点过后,陆芳菲依着昔年移居扬州时带来的几个黄梨木的箱子,大概点了一些一定要带回京里的东西誊写出来,便早早地歇下了。
大抵是因为前一日太过劳累,又许是心情比较好,陆芳菲一夜无梦,醒来时离卯正还有一刻钟左右的工夫,也不肯再睡,径自起了身,由簪雨服侍了洗漱穿衣,然后便歪在躺椅上拣了本杂书看。
她这边的动作倒块,别处却是过了卯初才陆陆续续地起床去打水。昨日佩云因伤了膝盖,出入也不甚方便,陆芳菲便吩咐了秋儿另去打一盆热水回来给佩云使,没想到这丫头打了水回来送到了佩云那去,便又神神秘秘地蹭到了陆芳菲跟前。
“小姐,您听说了吗,昨儿夜里出大事了。”
又是大大咧咧没个正形儿,又是一点小事就大惊小怪。那边簪雨正在拾掇小姐的床铺,听了秋儿的开头,便是苦笑着又摇了摇头。
这丫头啊,小姐和她说了多少次也都是百搭……
这会子陆芳菲虽是醒了,也还困恹恹的,对秋儿的开场白更是兴趣缺缺,随口就丢了一句玩笑话出来。
“昨儿我睡得挺沉,外面出什么事,我哪里会知道?说吧,是东边李家的遭了贼,还是西边张家不见了小姐?”
陆家在扬州的别馆是仿着苏州的园林造的,独门独户,根本就没个左邻右舍,陆芳菲说的所谓的东边西边,也是信手拈来随便说说的,倒也把秋儿逗得够呛,笑了一阵子勉强是恢复了神态,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回小姐,咱们这东边西边都不挨着别的人家……是五小姐和六小姐那两处,都出事了。”
“哦,”陆芳菲这才想起还有那两个冤家,“两位姐姐怎么了?”
这一日,不到用早膳的时候,陆家扬州别馆里就已经把消息传开了。
说是五小姐受了热,在七小姐的房里坐了一阵子就匆匆回去了,之后老太爷那边的茯苓还专门熬了药,亲自送到了五小姐那边,服侍着她趁热吃了。
前半夜倒是安然无恙,后半夜服侍五小姐的珠玉便跑去敲茯苓的房门,说是小姐身子还是不舒服,吃了药睡了半夜又开始出冷汗,茯苓自己不敢做主,便去请老太爷的示下。待老太爷吩咐人连夜请了大夫回来,都快五更天了,那五小姐也已经折腾了大半宿了。
“那,大夫来了怎么说?”
秋儿说的是眉飞色舞,陆芳菲听的也是全神贯注,末了还不忘了多问一句,秋儿便似是得了很大的鼓励,欢快地回答道,“能怎么说,不还是五内郁结,肝火燥热那一些话?说是五小姐要静静地修养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