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枣。”
陆芳菲答得干脆,顾妈妈也隔着那牛皮纸包闻了,确实是枣子香甜的气味。顾妈妈便更觉得摸不着头脑了。
见顾妈妈满脸的疑惑,陆芳菲便解释道,“这是从家母旧时看的书里找到的方子,把红枣干制了,制成这黑枣。若是和新鲜的红枣一起服用,有润燥生津,以及宁神的功效。”
陆芳菲每多说一句,秋儿就觉得心惊胆战的又重了一分。先前她给六小姐吃的点心,就是这黑枣和新鲜红枣去核,混匀了制成的。一个陆芳蕻已经吃得肚子发撑,还得大夫来瞧,可见这东西……
“……妈妈取两颗黑枣、两颗红枣为一份,每日早、午、晚膳后请祖母吃上一次便是。这东西虽好,却贪不得多的,还请妈妈切记。”
顾妈妈唯恐记错了,又追问了一句,“那便是,每日一共六颗黑枣、六颗红枣?”
陆芳菲点头,“对,那方子只说是不宜多吃,又没说该怎么样。我吃了几日,每日的分量都不一样,就觉得这个数儿最合适……”
如此一来,还是专门上心了?
先前的接触不多,顾妈妈还有些疑惑的,只是不便再表露出来。她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也不便多呆,便起身请辞,出门时恰与那去要热水的簪雨迎面相遇。
顾妈妈注意到,这簪雨两手空空,脸上还带着羞愧和惊恐的神色。一来一回之间,那簪雨已跪至陆芳菲跟前,话语里满是自责。
“回……回七小姐……奴婢没用,厨房那边说……”
陆芳菲忽而抬起头来,示意簪雨继续往下说,那顾妈妈也刻意放慢了脚步,等着听簪雨的回话。
“她们说府里各处此时都正是要热水的时候,小姐若是渴了,也先忍一忍吧!”
话一出口,簪雨便像是受了多大的惊吓似的,连连地叩头不说,还一直说着“奴婢该死”之类的话,陆芳菲却是一声都没吭。
倒是秋儿,忽而想起也该是用早膳的时候了,便上前想拉簪雨起来,还热心肠地多问了一句,“簪雨姐姐,不过就是一点热水,迟了就迟了,我们自己也能烧水。这会子差不多是用膳的时候了吧?姐姐怎么没在那边多等等,何苦先回来,再多跑一趟呢……”
后面的事情,不用听也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顾妈妈摇了摇头,加快了脚步走出门去。
之后的几天竟是过得平淡无奇。对陆芳菲来说,无外乎是收拾东西,装好箱笼,然后闲闲无事,等待启程。
扬州至上京,陆路两千五百余里,水路三千三百余里,镇国公自己虽姓陆,却对水路情有独钟。昔年迁居扬州,便是乘舟南下,而今奉旨回京,依旧是携发妻并几个孙女,沿运河一路北上。
与五年前不同的,便是陆芳菲的心境。当年她身子太弱,四姐姐领着五姐姐、六姐姐一处玩耍,三姐姐也能站在甲板上看沿途的风景,唯独她自己,只能窝在床榻上。
现而今,她的身子大好了,三姐姐和四姐姐都已经先回京议亲,另两个姐姐偏都是病怏怏的样子,这算不算就是人家所说的风水轮流转呢?
他们这一行人自扬州出发,是三月十一,沿水路北行,及至通州东关潞河水马驿,已是四月十六,足足走了一个多月。陆芳菲这一个月过得是格外悠闲。每日不是看一看杂书,就是站在船甲板上看一看两岸的风景,闲了还能去给老太爷、老太太请一请安,算起轻松惬意来,她怕是要排头一份了。
而到了通州东关潞河水马驿之后,便要转乘马车走陆路进京,这一段也要四十余里,差不多是一天的车程了。老太爷看着太阳已渐渐西斜,便决定这一晚且在驿馆留宿,待天亮再赶路。
好在这驿站的驿丞也是个乖巧聪明的,很快便打理好了五间较为清雅的上房给老太爷、老太太并三位小姐居住,那些随行的下人,也都好好地安置在了下人房里。
只是陆家的下人的数量还不是个小数字,老太太便叫顾妈妈依着次序再核实一次各处的人数。这时陆芳菲才注意到,五姐姐身旁那个叫珠玉的,打从出门起就没露过面。
而六姐姐身边的雪柳,脸色比六姐姐还苍白,也不知是受了什么罪。原本还算齐整的一个丫鬟,眼看着去唱戏都不必抹粉了……
而顾妈妈那边没费什么周折,就算出了下人的准数,男的多少,女的多少,都有了定论。驿丞既得了准数,马上便叫几个粗使的丫鬟引诸位主子去上房歇息,陆芳菲也正要跟在两个堂姐的身后往上房去,脚还没迈出去,就觉得佩云在拉扯自己的衣袖。
“小姐,老太爷那边派人,叫小姐过去一趟。”
这话是秋儿先告诉了佩云,佩云才转述给自己的。陆芳菲会意,便依言跟在来传话的茯苓身后,越过五姐姐和六姐姐,贴着墙边疾步向祖父的房间走去。
说是上房,在陆芳菲看来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屋子,就算略宽敞些,看上去也没有船上舒适。镇国公陆怀秋正端坐在茶桌旁,屋里并不算暗,故而还没有点灯,陆芳菲连他的表情都看不大分明,只注意到了桌上的一封信。
上面的字迹较祖父的字迹略书卷气些,写的恰是“陆世伯亲启”。
能用这么随意的称呼的,只怕是和府里关系很近的人吧?陆芳菲心下正有些疑惑,便见祖父示意自己拿起那封信。
陆芳菲便拿起书信,拆开来,只看了头几行,脸色便为之一变,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祖父,这是……”
话未出口,泪水便已在眼眶里打转,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祖父本就看不大分明的表情。
“是。”
“那祖父的意思是……”
陆芳菲的丫鬟都在门外候着,屋里只得茯苓一个人站在一旁,也是不吭声不出大气。静静地听着这祖孙俩不清不楚,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对话。
一个小的格外的心急,一手拿着信和帕子,另一只手则不自觉地去拧那帕子,好好的一方丝帕,就快被她扭成烂布了。
一个老的,则是不疾不徐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然后长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要不今晚你也别在这边歇着了,我方才问了驿丞,这里还有快马,你带一个丫鬟、一个侍卫骑马过去,路上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