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芳菲本想着自己起得挺早,到祖母这边也该是头一份儿。哪知道,她一只脚才踏进门,就听到了屋里有个很语调欢快的女声在和祖母说话。见她进了屋,便很自然地把话题移到了她的身上。
“真是说谁来谁,咱们今天的寿星可算是到了。七妹妹,你可知道我和你四姐姐等你等得有多辛苦?”
待谁都是七分笑,永远把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挂在脸上,不是她那三姐姐,又是哪一个?
陆芳薇话说完,老太太和四小姐陆芳茴的注意力便都集中在了陆芳菲身上,直把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又不能这此躲出去,只得硬着头皮,应身向前,给老太太请了安。
“芳菲给祖母请安,三姐姐、四姐姐安……”
才请了安,老太太便招呼陆芳菲站到自己跟前,仔细打量了片刻,便笑着对陆芳薇、陆芳茴说道:“我方才还说,你们七妹妹穿红衣裳好看。现在一看,那大红的可比不上这一身桃红。”
说着,又把目光移到了陆芳菲的妆容上,那桃红色的胭脂在陆芳菲的两腮浅浅的晕开,阳春四月里,到有几分“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味道,看得老太太心下喜欢,也不自主地点了点头。
陆芳茴还有些困倦,没太注意老太太的神色,陆芳薇却适时地接道,“就说祖母是偏心,心里就只有翎妹妹和七妹妹。罢了,也别说要我们多和七妹妹学了,怎么学,也还是绕不过她去,四妹妹,你说是不是?”
陆芳薇说完,陆芳茴还未反应过来,还是陆芳茴的丫鬟粉霞在一旁提醒了,她才回过神来,弄得陆芳薇好不尴尬,直闹了个大红脸。而陆芳茴也并不理会陆芳薇,反对着陆芳菲笑道:
“看我这记性,竟也忘了要先恭贺七妹妹的生辰来着……”
说着,便起身向陆芳菲行礼,陆芳菲也大大方方地给陆芳茴回礼。两人相视一笑,陆芳菲便调侃道,“四姐姐说的是哪里的话,若说恭贺,四姐姐今年这是占到最前头了。昨儿就已经贺过了,怎么会迟呢?”
她的话点到即止,并没有说破,陆芳茴也会意,赶着就把话茬拐走,不继续说这个了。她们两个说得热络,也把老太太逗得开怀大笑,祖孙之间一派融洽和睦的样子,反显得陆芳薇是多余的了。她心里不痛快,便看准了时机插嘴道,“今儿既是七妹妹的生辰,这大好的日子,五妹妹和六妹妹怎么还不到?”
她这一句话不要紧,倒说得陆芳茴、陆芳菲都不知道接什么好了。那会子巴巴地提起这个来,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所谓“令行禁止”,老太太既说了要禁足一个月,那就一定不能掺水分才行。可今日各门子的亲戚都要来,单单少了这两个,又要惹人闲话。一时间连老太太也陷入了思索,才热闹起来的屋里,一下子又冷了下来。
陆芳菲正满腹踌躇,不知该如何接应才好,忽地听到门外有个丫鬟在门外说道,“回禀老太太、回三位小姐,翎姑娘来了。”
隔着门,也见不着外面是谁在说话,陆芳菲听着声音好像是素德。平日她和素言关系最好,眼下声音里带着几许低落也是有的。她的话音刚落,边听门口传来素德说的那位翎姑娘——姑太太的女儿孔雁翎的声音。
“方才还听到几位姐姐妹妹在说笑,偏我一来你们就都不说话了。翎儿要请外祖母给评评理,翎儿是哪里得罪咱们府里的姐妹了?”
细高的身形,穿着扬州如今最时新的衣裙,身上所佩戴的饰物个个价值不菲。能这般招摇,还不会被老太太嫌恶的,除了孔雁翎哪还有第二个?
若说老太太先前听陆芳茴、陆芳菲说话还只是心情愉悦,现下看到了孔雁翎,就该是喜出望外了。所有的规矩统统抛在一边,不等孔雁翎行礼,就先把她招呼到了跟前,还把她那一双纤细的手攥在自己的手里。亲疏之别,马上就看得分明了。
当着陆芳茴等姐妹三个,孔雁翎自是有几分得意,因假意推脱道,“外祖母这是存心要让翎儿被几位姐妹嫉恨了。翎儿还没给外祖母请安呢。”
她原本也只是那么一说,不想这一句便提醒了老太太,到底是于规矩不和,便真的放开了手。孔雁翎骑虎难下,也只得略退开了几步,给老太太请了安,又和三个表姐妹都分别互相见了礼,这才算是做足了规矩。
而那一边,在屋里服侍着的素容,便也依着陆芳茴她们姐妹三个的例,给孔雁翎搬了凳子。如此一来,老太太的左手边是今儿的正主儿陆芳菲,然后是三姑娘陆芳薇;而右手边是四姑娘陆芳茴,旁边才是最后进来的孔雁翎。
对这样的座次,孔雁翎显然是不满意,因想起她进来前隐隐地听到陆芳薇说什么“五妹妹”、“六妹妹”的事情,便欣然问道:“今日是七妹妹的生辰吧?怎么不见五姐姐和六姐姐?”
这件事再次被提起来,陆芳菲便也打定了主意,起身向老太太行了个礼,和声细气地说道:“祖母,芳菲想给两位姐姐求个情,今天且让两位姐姐歇一日,好不好?”
见陆芳菲开了口,陆芳茴也少不得要添上一句,“祖母,就不说别的,少了这两位妹妹,七妹妹就少了两个人的祝福,好歹看在今日是七妹妹的生辰,算是给七妹妹做个人情吧!”
抛开府里已嫁的两位姑娘,再去掉陆芳兰和陆芳蕻本身,其余的三个孙女都在这了,还外带了一个外孙女孔雁翎。陆芳菲起了头,陆芳茴帮了腔,陆芳薇和孔雁翎便也少不得要和着劝上几句。她们四个虽脾气秉性各不相同,平时往来也并不密切,此时却肯同声一气来求情,实在是难得。
若单单是陆芳蕻庶出的姐姐陆芳薇提前,老太太或许还有些顾虑和疑心,可现下她们表姐妹四个都不约而同地提起了这件事,老太太免不得要心软了些。况且今天两个出嫁的孙女也会回来,陆家七个孙女儿偏少了那两个,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台阶已经给铺好了,老太太便也乐得顺水推舟,却还故意略带着些犹豫地问道,“你们四个都这般说了,那我就先准她们歇一天?”
肯松口,那便是应了。陆芳菲听了马上就再行了一个礼,“芳菲代两位姐姐拜谢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