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自恋的感受了一会江边吹来的风后,陈默也老老实实回去自己的住处了。
大船依旧行驶着,陈默就着船头上的冷风中的那股别样气息入睡了。他自然不知道,他离开后不久,就在他与楚云惜对话时,船上最豪华的那间房屋里,正讨论着一些事情,他莫名其妙的卷入了其中。
“明日到岸,我便西行回去了。西北之地,我不能离开的太久了,不然那帮蛮人又要蠢蠢欲动了,准备惹事了。想不到,聚在一起了一个月,我们三个老家伙又要分开了。这么多年来,我们总是这样,聚聚散散,离多聚少。当年的从天院中出来的那一批人,这几十年,一直这般聚散分开,都已经归于尘土之中,只有我们三个老不死还在苦苦撑着,不肯进去。”那个夏老头看着自己的棋局,手中的那枚棋在空中停了半天,说出这番话来。
想到往事,夏老头那双枯老的手不由得一抖,手中的那枚棋子竟拿捏不住,将那枚棋放了下去,正落在棋局的中央处。
“夏老头,你不是常说:缘聚缘散,潮涨朝落,大道总是变化着,向着我们所担忧的地方发展。这便大道真理,你我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看不透的。明日一到,我也就要南下了。世道不行,妖孽辈出,那边海洋最近出了不少怪异,我必须前去处理。也不知这次能否处理的得好,也不知多久后我们才能再这般相见。像当初学院中一般,你我三人住在一处,就这般在那地方生活着。或许,明日一别,是永远不见了吧!”余老头站在窗口,看着几日里面,那没有任何变化的江面。他就这样看着,仿佛即便眼前是亘古不变的存在,他也能从中看出了什么。
“只是临别前,我终究有一事放不下,必须要问个明白。康老头,我也只想再问你一句,那个叫陈默的少年,你确信要将他一直带在身边吗?你确定要将他带进天院那个地方里去吗?”余老头这才将视线从江面转移了过来,看着正捧着一本儒家经书认真阅读的康慎。
康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认真看着手中的儒书。
“就算天圣子死前与那少年说过什么,就算那少年让你觉得有一种过于熟悉的感觉,就算他与大道规则沾染到,但你能确定就与道言有关吗?你要花费余生的全部精力来培养他,将他培养成你心中想象的那个。这样做,值得吗?”余老头看着康慎,从他脸上发现了当初的在学院时,他的那股偏执气息。
“道言也只不过是道言而言,终究不是未来会发生的事。对于你我这种域境的存在来说,何必如此在意呢!你的性子,总是这般执拗,非要往前冲。在当初那群人你便是如此,三十年,若你稍微克制下,紫韵也不会是那般结局了。八年之前,你若是肯克制一下,也不会落到孑然一身的局面。夏老头说的对,我已经老了,你已经老了,大家都老了,不可能再有扭转这个世界的力量。这个世界是属于年轻人的世界,我们只需要在一旁默默的守护着,帮他们一把,便足够了!”
夏老头也将视线从棋局上移了过去,看着面前这个老朋友,看到康慎还是埋头苦读着。只是他很快失望的摇了摇头,埋下头去看着自己的棋局。
他从康慎的脸上看到的东西,与余老头看到的东西一样。无论世道如何变,他这个老朋友还是如此的执拗的。
“大厦将倾,天下苍生困苦,你我如何能之神与我!虽说独木难支,但即便只有我一人了,我也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这栋大厦在我面前倾塌下去,将世间那诸多生灵,困穷之人压到。难道你们忘记了,当初在天院里,先生对我们的那句话,也是先生唯一一次骂我们时说的话:天下兴亡,存乎一心!”康慎抬起头来,没有老人的那种苍老的气息,而是神色坚定的说道,“我的心,永远存于天下。所以,我会将他带在身边,给他安排好一切,用尽一切力量培养他,让他尽快成长起来!”
“哎,那少年果真说对了。天院之中出来的人,不是傻子就算疯子。我和余老头是傻子,傻到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愿去多出一份力来改变这些事。我们只想好好守护着自己的子孙们,安然度过余生。而你,康老头,你是疯子。为了你的大道,为了所谓的天下苍生,你害死了紫芹,害的你孑然一身。但这些,都没让你停下来半分,反而让你更加疯狂。”夏老头叹了口气,此刻无论如何也无法安下心来继续下棋,“只能希望,你没看错那少年吧!”
余老头也叹了口气,几十年朋友下来,康老头的执拗无法改变,他知道劝解也是无用。
他转过头去继续看着外面平静的江面,作为老朋友,他也只能尽力给康慎一点建议了。
“作为一个在武道上还有些研究的老友,就在临别前给你点意见,希望对你有用。在我看来,那个少年虽然只是命境,并不如你想的那般羸弱,在修道一途上,他也不会如你想的那般进步缓慢。只要给了他的足够的空间,他会很快的成长起来,成长的速度超乎你的想象。至少从云惜的叙述来看,那‘一拳破万法’若真是他自创,他便会是这百年武道上第一天才。因为那拳法,即便是如今的我也想不出来的,即便是想到,也无法做到。”
“所谓一拳破万法,先将万法融进一拳,实在是惊艳啊!”
“但那少年最终会成长成什么样,我不清楚。但我知道,那少年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不是一个会轻易被你控制的人。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成为你想象中的那个人,能够担负起拯救天下苍生的任务!”
余老头啰嗦了半天,将自己的想法全部说了出来。若是其中有哪一点能帮到康慎,便是极好。
“哪一天,无论发生了什么意外,你若是撑不住了,一定要通知到我们两个老家伙。像你这种疯子,总不应该比我们这两个傻子先死的!”夏老头嘟囔了这么一句,摇了摇头,最后认真的打量着康慎。
康慎没有回答,而是继续看着手中的那卷儒家经书。往昔和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一一在脑海中浮现,紫芹,儿子,二十年前,八年前,将来崩离的天下,面对死亡无可奈何的呼唤,熟悉的青衫,无论如何也记不起的名字,让他此刻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
既然已经疯了,那么久疯狂到底。道,只有走到今天,才知道对错。
康慎的手颤抖的厉害,从未有过的颤抖,让他拿不住手中的儒书,脑子里不断的窜出想那几句让他变得更疯狂的话。
那是苍松老人临死前所留的东西,大劫来临前的道言:
天道崩溃,苍生沉沦。
大道不常,白骨累累。
古道,孽子。
一念花开,一念花寂。
不管那房间里洋溢着什么气氛,作为那三人谈论核心的陈默,此刻正安然的睡着,做着光怪陆离的梦。
他梦到了妹妹若影捧着一大堆钱财的看着他,笑颜如花;梦到楚云惜冷冷的看着自己,不言;梦到了陆严诚在终于挥起了手中的长剑,神色鉴定;梦到小瑜乖乖的趴在自己背上,安静无语;梦到宁率醅躲在那桃树下,梨涡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