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一回家，马然便向马老爷询问起二十年前黑白两人的故事来。马长堂白日里已被明日的河祭典礼忙的焦头烂额，如今又哪还想得起那二十年前的陈年旧事。马老爷不免责怪起马然来：“这两日，你尽结识些几十年前莫名其妙的旧人，却不知帮老父一起打理河祭事项。早去休息，莫要耽误明日的河祭。”马然心道：不是你吩咐我打理客栈的么？
汶河河祭是一年一度的大事。河祭当日，汶河河伯是唯一的主角。汶河河伯是汶河流域自古流传下来的传说，传说故事大抵与黄河河伯，湘水湘君有异曲同工之妙，勤劳的人们更将其附会了昔年汨罗江屈原大夫的影子，故而汶河河伯的形象是峨冠，黑面，白袍。便连河祭的祭文也与屈大夫的《九歌》相似，而河祭时的祭歌，更是全篇采用了《礼魂》一章，由当地船夫以浑厚的船歌唱出，别有一番感觉。
汶河河伯主管汶水流域，保佑汶河两岸百姓，五谷丰登，年年太平。故而，县官不如现管，芙蓉镇所有乡亲对河祭的热情远胜过玉皇大帝等神佛的圣诞节庆。
次日一早，芙蓉镇的人们便起身，匆匆洗漱，填饱肚子，便纷纷往河祭广场奔去。
河祭广场位于芙蓉镇外，汶河边上。广场四周早就扎起各色旗帜。能工巧匠在汶水边上，搭起一座高大宽阔的祭台。祭台四周摆放着马然置办的河祭牲畜，牲畜被大红绸缎包着，甚是喜气。而祭台正中，摆放一只大大的红皮鼓。自辰时开始，健壮的鼓手便要一直敲鼓，直到河祭开始。
马然出门时，便听到河祭广场传来的悠长而沉闷的鼓声，那鼓声似在催促人们快去河祭广场，莫错过了河祭。王寰见芙蓉街上尽是匆匆而行参加河祭的人们，除此之外，便无其他，甚是冷清。马然笑道：“待到河祭结束，下午时分，芙蓉街上将满是各色商贩，杂耍戏团，热闹非凡，有的你瞧。”
马然携着王寰往河祭广场赶去，正此间，却被人截住了。原是杂耍团变戏法的马老头。只见马老头一把扯住马然的衣袖，气喘吁吁道：“马少东，可让我好找，莫忘了，下午助老马我变一场好戏法。”
马然这两日一想起他从马老头那学到的便宜戏法，便无比懊恼，此时又见马老头笑盈盈的双眼不望向自己而盯在自家新娘子王寰身上，心中更是厌恶，他不耐烦道：“着急作甚？变戏法也要到下午，怕我走了不成？”
马老头陪着笑脸，解释道：“待到下午，人山人海，让老马如何去寻你？”
王寰见那老者只是望向自己，虽不是色迷迷的，也觉得不适应，她料马老头应是央自己说服马然呢。她天性纯良，易生同情，再者，她也想瞧瞧自己的夫君当着众人耍戏法的摸样，便为老马说项起来。
马老头听了喜出望外，一股得意之情油然而起，他咧嘴对马然二人到：“老马看少夫人姿态，极能生养，且现已有孕在身，马少东在河祭的时候定要好生照顾！”说罢，他交代了下午杂耍团的地点，便转头就走。
马然二人听马老头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一时面面相觑。马然恼怒道：“你瞧，这便是江湖人的天性，得了便宜卖乖！”而王寰则是另外一种心情，因她见马老头说她有孕时，除了调笑之外，更带一股特别情绪，似是长辈关爱一般。她手抚小腹，暗自思索，才这几日，若有孕，也是瞧不出喜脉的。
马然两人到了河祭广场，广场上早就人山人海，马引儿在人群外面候着马然两人。一见少爷来了，引儿便使出浑身解数，为少爷少奶奶在人海中开辟出一条小道，将他们引到河祭现场马家所在的位置。河祭广场为本地乡绅都独留了位置，而此番，因马家为河祭提供了贡品，便安排紧靠祭台右边的位置。
祭台正前方，端坐的是李建成。李建成坐在当中，在本地乡绅的拥护下，颇为自得。马然瞅见父亲马长堂也乡绅当中。
河祭的鼓声越奏越急，预示着河祭典礼即将开始。
片刻，参与河祭的九九八十一名少女，便在祭台上排位站定。只见那些少女均是身着白色绸衫，面容姣好，河风荡起她们长长的衣袖，怎一个美字了得。人群中纷纷喝彩起来。忽的，人群中传来一声惊诧，原其中一位观众发现，其中一名少女分明是他在绿玉阁光顾过的粉头！不一会儿，陆续有人认出那祭台上的少女竟多是绿玉阁的姐儿。人群中传来阵阵咒骂，他们咒骂绿玉阁的蒋发财，因为此次是由蒋发财负责提供少女的。
马然望见李建成正颇有滋味的欣赏台上的少女，而蒋发财则在其旁边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合着这李建成不是来参加河祭的，分明是来选粉头的。马然暗呼蒋发财荒唐，李家兄弟也顿时高下立见。
鼓声戛然而止，广场众人也安静下来，河祭开始了！
“起啰！”船夫们悠长的号子响起，顿时鼓号齐鸣。船夫们用自己天然的声线，唱起了河伯祭歌，那祭歌传来，苍凉而雄壮。
“成礼兮会鼓啰，传芭兮代舞，姱女倡兮容与嘢。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嘢。”
少女们闻歌起舞，她们时而跪伏于地，时而弹身而起，雪白的长袖被她们舞成一朵朵祭台上白色的云团来，煞是动人。马然暗赞起蒋发财的手段来，他倒也非一无是处。
场下众人见这美妙的舞姿，顿时忘掉了少女们不堪的身份，纷纷叫起好来。便连汶河的水流也似变得欢欣雀跃起来。更有人触景生情，怀念起原先绿玉阁的头牌小倩来：“若是倩姐儿还在，足够资格做那河伯夫人！”
这话传到马然耳里，马然心中暗笑。而李建成也分明听到下面的议论，他原本志得意满的脸上泛起一股尴尬来，前两月他来芙蓉镇，意图成为小倩闺中第一位恩客，只是当夜另有变故，实不足与外人道也。而此刻，他已看中眼前第一排的一位舞女，侧身向蒋发财悄悄预定。
片刻，祭歌结束，少女们跪伏在祭台当中。芙蓉镇最有人望的老员外在乡绅代表的搀扶下，登到祭台正中，朗读祭文。他抑扬顿挫的声音传遍全场，庄严地祭文打消了众人因河祭之舞而产生的绮丽心思。
祭文读毕，鼓声通鸣，船工们悠长的号子响起：“开祭啰！”
汉子们抬起祭台上备好的河祭牲口，将其纷纷扔入汶水之中，激荡起一阵阵的水花。牲口在汶河里勉力挣扎，最终还是淹没在川流不息的水流中。
马然心中感慨，逝者如斯夫，不外如是。
祭河结束，祭台便成了李建成的舞台。他在乡绅代表的引领下，英姿飒爽的站在祭台上，代表太原李氏向乡亲父老讲话。他虔诚而悠扬的语气，让场下众人深深感到太原李氏对芙蓉镇河祭的重视，对河伯的尊崇。李建成以一则让人无比兴奋的政令作为发言结束：“自今日起，太原境内，税赋减半！”台下的人们，欢欣雀跃！
老实巴交的百姓们又哪里知道，税赋减半这一政令彻底吹响了太原李氏正式加入天下争霸的号角。此番河祭，顺利结束。少数人心里在琢磨，河伯会否庇佑太原李氏？
芙蓉镇的人们匆匆离开河祭广场，返回家中，准备起中午丰盛的菜肴。今日，芙蓉镇，来的都是客。不论你到哪家，都能享受到素不相识的主人最热情的款待。
今天的芙蓉镇是来往客商与杂耍班子的天堂。
待到下午，芙蓉街上，人们一年一度的狂欢，将正式开始！
——————
昨晚回去挑灯夜战，总算将第十一章补完。下次不敢网页写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