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山之巅,马然端坐在鹤童子的羽背上,清晨空气,清新沁人。马然吐纳之间,便觉心肺之间一股清凉醇和的契机传至丹田,甚是受用。这便是灵婴道体之功。
鹤童子小白带马然虚浮在道山之巅的云雾之中,东天已抹起一道胭脂红,眼看便要日出了。
马然惯在汶河边的芙蓉码头看日出,而此时在云雾之中则更有一番别样感受。
远天的薄雾共云团一道在晨曦中翻腾,就如抹了一层胭脂的汶河水浪一般。那层胭脂,便是游离在云团外围的晨雾。那雾终究是要散去的,马然如是想。
那胭脂红色,渐渐的自远及近,蔓延过来,直到马然身边,片刻马然所处的云团,也被罩上了一层颜色。红日自东天的云团中,渐渐露出了一角,那殷红颜色,就如在道岳那里吃到的仙鹅咸蛋黄一般,马然见状,不由深咽一口水。
远天雾气上的胭脂红色,便在马然咽口水的瞬间消失。俗世里面,只在雨后天晴之际才能见到的七色彩虹出现在马然眼前。那道巨大的虹桥,就架在远方云团的两头。这道瑰丽景象让马然心神震撼。仙童在一旁提醒:“小师叔,雾快散去了。”
日头逐渐攀高,马然眼前已是半只咸蛋黄出来了。那薄雾在日头的催促下,逐渐消失在虚空之中,只剩那道彩虹愈发明亮,而远天的云团也在薄雾散去之后,越来越清晰。
云团之中,云气在红日的逗弄下,不断翻滚,就如一团沸腾的开水一般。外围的云气,翻滚一下,便能沾上虹气。虹气感染到周围的云团,就如芙蓉镇的河祭庙会一般,一日热闹非凡。云蒸霞蔚,便是此时。
马然一口气吹出去,旁边的云气轻轻一漾,便消失在无踪。
这时,他脑海中传来一句:“回头看”马然忙转头朝后一看,后方,亦是万顷云团。
马然在云团之中,就如沧海一粟。他望前方,能见虹桥,若后方有人亦望他,那虹桥又在何方?
马然心中似有明悟,他指指远方的虹桥对鹤童子道:“小白,朝虹桥去!”
鹤童子巨大的双翼,扑腾出团团云气,径直朝虹桥方向飞去。
鹤童子风云双翅,展阖之间便飞过十余里,片刻便离了道山。管那鹤童子怎么飞,那虹桥只在眼前,离虹桥的远近不增不减。
马然气定神闲,他要向那虹桥追寻一个道理。
不知朝那东天飞了多远,忽的马然脑海之中似有一声惊雷响起,远方的彩虹倏然消失,日头升空,此际,晴空万里,四海清晏。
鹤童子停下双翅,马然对此情景,怔了半刻。
身下鹤童子一声轻呼:“呀!小师叔,我们已到东海边了!”
马然回转心神,往下方望去。只见眼前蔚蓝一片,尽是汪洋大水。马然出身中原,此生从未见过海。在东海上空,想起故乡汶河,汶河就如一瓢水一般渺小。虚空中是万顷白云,眼下是不见边际的东海,马然的胸怀在这一刻,无限壮大。
虚空下方,遥遥传来一声呼喊:“上方可是南郦道派的道友?”
那声音清亮温婉,如同出自一位二八年华的豆蔻少女口中一般。
鹤童子一听此言,身形一滞,埋怨马然道:“听小师叔追虹桥,不想却来到珑山派附近了。”
马然听道岳介绍过仙道五派,珑山派赫然在其中。便对仙童道:“既然人家召唤,我们下去拜会一番,如何?”
鹤童子也不答话,一声鹤唳,便朝下俯冲过去。
下方,是一座突兀在广袤大地上的峻峭孤峰,正靠在东海边上。鹤童子须臾便到山峰之上,待马然下来,忙变作童子形象。只见那山峰上怪石崚峋,寸草不生,靠海边的一侧兀立一团巨大青石,青石之上正坐一位青衣道姑。
那鹤童子似是认识那位青衣道姑,早早就到近前行礼:“南郦门下鹤童子贺骊山道姑仙安。”
马然来到近前,见那骊山道姑似三十岁左右,一根云钗斜簪过发髻,随风飘荡的发绦,衬托出清婉恬静的面容。骊山仙姑抬手止住鹤童子行礼,湛丽的眼眸望向马然,问起鹤童子:“南郦门下又添新丁了?”
鹤童子忙向骊山道姑介绍起马然来:“乃是本派掌教马真人关门弟子马然。”转首又跟马然道:“马师叔,快来见过珑山派的骊山师叔。”
马然也是知礼之人,按照俗世的礼数向骊山道姑见礼。那骊山道姑一听马然是马汉三的关门弟子,嘴角抹过一丝俏笑道:“马掌教愈发长进啦,收的徒弟总算有一个像人样了。前几个不是耕夫就是守财奴,像甚么模样。”
马然听那骊山道姑讥笑自家师兄连带上老祖,便不卑不吭回道:“师侄不觉几位师兄有何不妥,修仙之人不问出身,只问证道,不知师叔以为如何?”
骊山道姑似未听出马然的顶撞之意,她定睛望着马然,似是津津有味,半晌,她转首问起鹤童子:“你那糊涂掌教,上百年不见了,如今还是搁不下凡念,常去俗世看后辈么?”
鹤童子忙侧面回道:“马然师叔便是掌教真人自俗世接引的后辈。”
骊山道姑听到此节,忙又望向马然,越看越觉得马然像年轻时的马汉三,她婉转一笑:“马老头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她对马然道:“师侄待我向令祖道贺一二。”
马然听骊山道姑言语,似与老祖马汉三甚是熟捏,他不便追问,忙颌首称是。
骊山道姑问起鹤童子与马然一行至此有何事。鹤童子忙将经过缘由告知道姑。
骊山道姑一听马然原是一路追虹桥过来的,立时笑了起来:“当年令祖追日,而今师侄追虹,真是一般无二,一家人也!”说罢,道姑素手轻拍灵台,对马然道:“要见虹桥,又有何难”
只见骊山道姑灵台之上喷出一道七色虹桥,直冲云霄,自孤峰之顶,往苍茫大海架了过去。
马然立在青石旁边,见此奇景,若有所思。
道姑见状,温和一笑,收去虹桥,对马然道:“若追虹桥,虹桥便在心中。桥头在此。”道姑轻轻指向自己灵台,“桥尾又在那头。”这次,骊山道姑的手指向蔚蓝大海的无尽边际。
马然幡然醒悟,对骊山道姑道:“师侄受教了!”
骊山道姑见马然朴拙之中内蕴的仙家气机深厚,日后成就只怕还要高过其祖马汉三。这南郦道派,一门二马,未来不可限量。
卯时已过,辰时将来,鹤童子生怕出来时间长了,多出事端。便提议向骊山道姑道别,骊山道姑扬手悬崖下方的海面上招出两条马鲛鱼来,丢给鹤童子,道:“两条马鲛鱼带了给你家掌教。”说罢,便不言语,面海打坐。
辞了骊山道姑,鹤童子背着马然冲向云霄。路上,马然问起骊山道姑的来历来。
鹤童子道:“那骊山道姑乃珑山派掌教黄妙姑的小师妹,乃珑山派仅次于黄妙姑的高人,修为莫测。她与掌教有旧。”
马然便追问起掌教马汉三与骊山道姑有何旧,小仙童便支吾起来,道:“具体你问掌教吧,具体我也说不清楚。”
耳边风云声作,马然收敛心神,消化在云中观日,风中追虹的领悟。
南郦仙府,经事堂里,四大弟子正毕恭毕敬向掌教马汉三禀告功课。马汉三对众弟子道:“如今,人界已乱,仙界鬼界不可干人界争端,这是千古法则,你等要守好门户,莫让弟子下山参与争端。”说罢,又望向道岳,道:“你那世孙,早些下山罢。”道岳点头称是。
马然捧着两条马鲛鱼来到经事堂里。
马汉三一眼瞧见马鲛鱼,道心范过一丝涟漪,对四位弟子道:“你们先去吧,这些日勤练功课,管教好门下弟子。”
四弟子赵守财见马然来了,离去之时,拍拍马然后背,亲昵道:“小师弟,你不公平呀,去了大师兄洞府,却不来我与二师兄的,莫非怕我们不招待你嘛?”
马然嘿嘿一笑,刚要答话,掌教马汉三奈不住四弟子磨蹭,便道:“去休,去休!多备些奇珍异宝,还怕你小师弟不来拿么?”赵守财尴尬退去。
片刻经事堂只剩下马然与马汉三。马汉三问马然道:“把那马鲛鱼给我罢。”递过马鲛鱼,马然正要诉说与骊山道姑见面的情形,马汉三摆手道:“莫要说了,经过我已知道,你自去修习吧。”
说罢,马汉三拎着两只马鲛鱼便往山房去了。马然见老祖背影,心中生出两行雁字,一纸鱼书的感觉。心道,八成老祖与那骊山道姑有情债。心中无端想起小倩来,暗呼罪过。
马然休息片刻,便到蒲团打坐下来,炼精化气的法门转到心头。
丹田中聚积的五行之精宛若一汪池水,云笈气术的法门自周身经脉中绕行,最终汇聚出一股热力投入到丹田。此刻就如文火煮汤一般,五行之精感受到那股源源不绝的热力,似日出时的云团一般渐渐翻腾起来。马然感受这一切,仔细调整云笈气术绕行速度,他要在丹田里造一只东升的红日。炼精化气的火候要控制的恰到好处才能将五行之精炼化到极致,仙元才能更多积聚,炼精化气最忌讳夏日炎炎,万里无云之境。
丹田之中,经马然的小心控制,终是升出一团包裹热力的微小气团,五行之精与那气团相互呼应,一缕仙元淬炼出来。那缕仙元淬炼出来之时,马然感觉到自己的神魂仿佛与身体脱离,那种感觉异常玄妙,此刻已感受不到身体的重量,只要一阵风,便能将自己吹走。
只是经事堂里,此时风平浪静,马然徒有飘飘欲仙之感,却无东风助他。
一口气,五周天下来,每周天炼化出的仙元都要比前一周天多出一点,那五行之精经不起消耗,又是几缕仙元出来,便消耗殆尽。马然周身一颤,感到一种洞房缠绵之后的乏力与空虚,他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