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光景,姬瑜未曾将背上的林叔卸下,这对于姬瑜而言,除了是一种责任,同时还是一种报答。
在这一夜,姬瑜想了许多,想到了年幼时跟林叔学剑,林叔曾送予自己一把名剑-青松。只是后来自己为了登王,转习西周王朝的绝学-八卦,这才弃剑不用。
再后来得遇鬼谷子,自己便苦研遁世风翼,更加没有了练剑的时间。
只是这一把青松,却一直放在纳虚戒指中,成为了姬瑜一段无法割舍的回忆。当时与自己一并学剑的那人,如今又在何方,会否因为自己一心争权夺位而怨恨自己。
这一夜,相田跟孙錤心中也充满了疑问,公子那一双遁世风翼乃是至宝,可老师曾言不到悟道境难以与肉身融合,为何公子修为只是介乎元海境与通神境之间,已可使用风翼攻击。
最终相田忍耐不住,开口询问姬瑜。
当姬瑜得知两人心中的疑问,苦笑着解释说:“那是因为,我选择了三境齐修,用精气神孕养了两年,这才达到了初步融合。为了这一次融合,我可是将老师留下的丹药都几乎耗尽了。”
相田两人听了心中先是一惊,而后升华成对姬瑜这种大毅力的一种敬佩。
须知人的寿命都有尽时,不成仙终将韶华老去,化作黄土。若是踏踏实实一步一脚印,达到修身大成便可延年益寿,其后的凝脉也会再度增加寿元,如此这般方为修仙正途。
可是一旦选择修身、凝脉、通神三境齐修,就必须要比正常修炼耗费三倍的时间,三倍的资源才能够达到延年益寿的效果。那么,很有可能耗尽一生也无法三境大成,老死修仙途中。
更何况姬瑜修炼所得,大半拿来供养遁世风翼,难度又比常人增加百倍不止。即使有再多灵丹妙药,也经不起这种消耗。姬瑜此举,无疑便是破釜沉舟,断绝了自己的后路。
不成王,毋成仙。
此后,一夜无话,在黎明破晓的时分,木筏顺河而下百里有余,随着东亭河分支的汇入,河面愈加宽阔起来,河流也开始变得缓慢。
忽然,三人发现右岸前方一处小山坡上,一拢红衣,玄纹云袖,席地而坐,一女子低垂着眼脸,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修长而优美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般舞弄着琴弦,长长的睫毛在那心型脸上,形成了诱惑的弧度,人随音而动,偶尔抬起的头,让人呼吸一紧,好一张翩若惊鸿的脸!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
如此女子,称作倾国倾城之貌,也当之无愧。
而女子弹奏的歌曲,即使相田两名半妖,也是耳熟能详。正是一首男女之间,凄怨离别的哀歌《梁祝》。
相田两人戒备地看着这名应当是等候多时的女子,却没有留意到姬瑜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着,脸色阴晴不定,难以平静。
半响,琴声停歇,可余音却有种绕梁三日的感觉,一直回荡在三人的心中。
此时,木筏正好行至与女子相对的河心,姬瑜让相田把船暂时停泊在河心,这才安抚着心中百味交集的心情,脸上挤出几分笑容,说:“姜薇,我还以为,你此生不再见我。”
姜薇双手轻抚着琴弦,平静的说着:“这是我见你的最后一面,将来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要再见了。我来此见你只是想问一句,在你心中,成王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否则为何你在夺位失败后,依然没有选择来姜家求婚。”
姬瑜知道,这是一场道别,除非自己放下一切,留在对方身旁,才有可能两厢厮守。
这一刻,姬瑜的心被撕成两半,既想放弃一切留住对方,可理智却告诉自己这根本不可能。项王的杀心,老师的期盼,半妖的希望,自己的不甘,三族一统的夙愿,一切都让自己无法回头。
可是姬瑜也有另一种不甘,他想要鱼与熊掌两者兼得,他想要告诉对方,自己将来一定可以迎娶她过门。
姜薇又说:“项王终于向太公求婚了。大周的王后从来只能是姜家的女子,所以太公答应了。你知道的,姜家向来人丁单薄,这一代也就剩我未有婚约。此次一别,等你再回镐京之时,可能我已经是大周的王后,见与不见有何区别。”
姬瑜一听,胸中潜伏多年的怒火、不甘冲破了所有理智的防御,赤红着眼睛瞪着姜薇,如同野兽受伤般嘶哑着声音,怒吼着:“当时我是项王的阶下囚,我若求婚,姜太公会允许吗!不成王,终究是一场空。”
相田、孙錤两人终于明白过来,这是一对即将劳燕分飞的情侣,因为姬瑜登王失败而被棒打鸳鸯。
姜薇再也无法平静,眼神幽怨地看着姬瑜,说:“我知道太公不会答应,可是终究你也没有来。你若来了,我便知在你心中,我与你的王业霸图孰重孰轻,又岂会答允项王的婚约。
太公已定下婚期,待到击退戎狄后,我便与项王成婚。如今,一切都无法改变。就算你能够在大乱中存活,恐怕也无法改变既成的事实。”
当得知姜薇与项王并非即时成婚,姬瑜心中立马松了一口气,戎狄之战恐怕要拖上三五年,加上自己与老师的算计,估摸着也能再拖上三五年,这就意味着自己还有机会。姜薇能够过来见自己一面,也证明对方心中并非恨透了自己。
姬瑜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心中开始推算着一切的可能,将自己早前的拟定的方案进行一步步的修改。
不到半刻,姬瑜脸上再次露出自信的笑容,对姜薇说道:“待到这一次戎狄之乱过后,我将亲自前往镐京迎娶了你过门。”
姜薇乍然间听到这番话,不知为何竟然就相信了,脸上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大乱之后,我便在镐京等你。你若不来,我便自绝与西门。”
姬瑜终于知道姜薇是在逼自己表态,傲立在风中飒然笑着,说:“我说了来,那便会来。就算文王、武王两位老祖阻拦,我也打进镐京,娶你过门。”
姜薇脸上的神色明显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问了一句:“林叔,他是怎么了。”
“也没什么,昨日与项王麾下的阴晓中大战了一场,虽然斩杀了对方,林叔也受了伤。此时正在疗伤。”姬瑜说的轻描淡写,仿佛林叔所受不过微不足道的小伤,可是心中难免还是有些不安。
姜薇点点头转身离去,风中传来一句:“那我等你,希望你记得今日隔水之约。”
姬瑜背负着林叔,示意相田继续前行,留下一句:“天地为证,我言必诺。”
木筏再度顺流而下十多里,岸边断断续续出现一片片矮小的灌木林,相田寻找着当初潜藏马匹的地方,开始靠岸。
相田两人跟随着姬瑜上了岸,木筏被相田再次推入江心,继续顺流而下。
接着,相田从岸边的灌木林中迁出四匹身材矮小、头生尖角的马匹,解释着:“公子,这是山马,体格虽小,可是耐力一流,尤其擅长山路行走。
这一次,我们避开大路,从山林中走捷径前往放逐之城,可以更好避开项王的耳目。”
姬瑜看了一下只到自己腰间稍上一点的山马,若不是相信相田的为人从不虚言,他实在是不敢相信这匹山马能有多大的耐力。
随即,姬瑜又想到了,昏迷中的林叔,怎么乘坐马匹赶路。
相田也看出了姬瑜脸上的为难之色,自动请缨说:“公子不必为林叔担扰,臣下愿意背负林叔,轮番换马赶路。”
姬瑜想了一下,修正了相田的提议:“这样吧,我们三人四马,轮番换着前行吧。”
一伙人开始日夜兼程奔驰在山间,姬瑜终于被这种力大如牛,攀山涉水如履平地,且每日只需休息不到三个时辰,可日行千里的山马所震惊,而后终于从相田口中得知这些山马的来历。
这是一种低阶的妖兽,只是毫无攻击力,只能凭借耐力出众充当坐骑。
在山间行走了将近半月,一路上避开所有半妖的聚居地,三人甚至只以野果丹药为食,害怕引来追兵。
受尽了颠簸之苦后,三人终于赶至距离放逐之城不到百里的荒山野岭上,又是一次黄昏。
这半个月里,林叔的精气愈见旺盛,甚至比受伤前都要胜出一筹,只是一直昏迷不醒,却是让姬瑜时常会心神不宁,惧怕林叔会一觉不醒。
姬瑜让相田放走四匹山马,眼神深邃地望着远方,沉思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吩咐两人说:“以项王的性子,既然一路上没有任何追兵,那么他肯定另有后手。
我们若是贸然进城,反而不妙。孙錤你先入放逐之城,联系夜宕两人出城见我,必须要弄清楚城中最近发生的任何事情。”
虽说一路上劳顿奔波,可是这将近半个月中,孙錤的伤势也已经恢复,并且在与阴晓中一战中窥到了更深一层的虚空之道。
孙錤身体中拥有虚空猎豹的血脉,而虚空猎豹是为数不多天生虚空之道的妖族,所以身上有虚空猎豹特殊的虚空豹纹,对于虚空之道天生拥有一种特殊天赋。
孙錤领命后,整个人在倏然间就消融在虚空之中,并未引起半点空间波动。
姬瑜将林叔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地面上,便与相田安静地坐在一旁,等待着夜宕与南宫定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