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过来的,赫然是一个岩石巨人。
周武灿已经无法估量它的具体身高有多少,它看起来就如同一座能移动的高山,全身由巨大的岩石组成,奔跑的时候,不断有大大小小的石头从身上震落下来。每一步踏在地上,地面就狠狠地震撼一下,所迈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大约有三十多米长、十米宽的深坑。
单纯是从这些相当于游泳池大小的脚印,就可以想象它的躯体有多么恐怖。
周武灿怀疑,上回在谷底看到的岩石巨足,就是这个家伙。
可这次,没有浓雾的干扰,他终于完全看到了这个庞然大物的全貌。
此刻,他深深地体会到什么叫“渺小”,如蝼蚁一般的“渺小”。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
虽然,他的身体素质不错,百米冲刺的成绩在同龄人之中绝对是屈指可数。可是,当他的对手换成了完全超出他认知的恐怖怪物,他的速度,简直就如蜗牛一般。
那岩石巨人每迈出一步,就有超过百米的距离,几步就追上了周武灿,然后一脚向着他踩下去。
这是一场很残忍的追逐游戏,就如同一个成年男子追赶并踩死一只刚孵化不久的幼年蚂蚁。
周武灿只觉头顶的阳光一暗,下意识地抬起头,就看到一只大得无法想象的脚底板,正对着他踩下来。
以大脚踩下的速度,他就算跑得再快,也无法在它落地之前,冲出那片黑影。
巨大的恐惧袭遍他的全身,看着大脚以摧枯拉朽的气势凶猛地落下,他心中一片绝望,四肢冰凉,本能地抬起手臂护住脑袋。
轰!
大脚落地,地动山摇,地面以大脚为中心,龟裂出无数道密密麻麻的细缝。
数不清的泥块和土屑像下雨一样从空中簌簌落下。狂风过后,尘埃落定,岩石巨人将脚移开。
那些小人飞了过来,围着那个被岩石巨人踩出来的深坑细细查看了一会儿,然后朝着岩石巨人点了点头。
那个胡子小人对岩石巨人说了一句什么,岩石巨人便转过身,慢慢地向来时的方向走回去。
而那些小人在深坑上飞了一阵,便又飞回了竹屋屋顶,抢着玩火镰。
就在它们离去后,深坑的坑底中,一只手从泥地里钻了出来。
一个全身裹着一层泥的人,爬了出来。
是周武灿。
屋顶上的小人并没有注意到这边,还在不亦乐乎地擦火石。
受到如此恐怖的一击并没有被化成一滩血泥,并不是因为周武灿有金刚不坏之躯,而是他的好运气再次救了他一命。
原来,在看到岩石巨人出现的瞬间,他已经在第一时间冲出了院子夺路狂奔,而在岩石巨人追上他时,他已经跑到了竹林外侧。
岩石巨人一脚踩下,他原本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可是在低头的一瞬,发现了环绕在竹林外的小河。
河虽小,却也够深。
他想也未想,就顺势往河里一滚。
与此同时,大脚轰的一声落地,震起一圈数丈高的尘土。
藏于小河中,他并没有受到巨足的正面踩压,然而,河两岸的泥土,则在巨力的作用下,往小河中崩塌挤压,瞬间便将小河填满,把里面的他埋了个严严实实。
幸好,这里的土质十分松软;幸好,这截河流里没有坚硬的石头;幸好,虽然这深坑被踩了个严严实实,可是因为有河水的浸润,土质泥泞,被埋在下面的周武灿能抠动被踩实的泥土钻出来。
可是,这几个幸好也仅仅是暂时保住了他的一条命、
虽然躲在小河内避开了巨足正面一击,可是在周遭的泥土像雪崩一样瞬间将他淹没时,他顿时体会到一种恐怖至极的压力。
除了“恐怖至极”,真没有再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种来自四面八方、无处不在的压力。
他被埋住自己的泥土狠狠地挤压着,耳朵、鼻子瞬间被泥土塞满,脑子里一阵嗡鸣,头颅骨似乎要裂开,紧闭的眼睛像是被两根铁棍用力地戳着,几乎快要炸成一坨酱汁。
而最恐怖的是他的胸腔和腹腔,里面的脏器几乎要被挤碎,他甚至能感觉到肋骨在巨压下一根根断裂,那种五脏六腑被挤成一团的感觉,几欲令他昏死。
可是,在强烈的求生意志下,他硬是撑了过来。
他从土里爬出,整个人像是散了架一样,瘫软在地,大股的血从鼻子、耳朵、眼角还有嘴里涌出,混和着泥水,汩汩流在地上。
胸口闷得令他无法呼吸,每吸一口气,肺叶便传来一阵刀割一样的剧痛,小腹已经疼得失去了知觉,像气球一样胀着气,一阵阵地抽搐。
好困,好疼,好累。
他感觉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不断地想往下垂。
不能睡!
残存的一丝意识发出强烈的警告。他翻过身,趴在地上,手脚并用,爬出坑,一点儿一点儿地蠕动着,往前方爬去。
他所爬过的地方,血水和泥水混在一起,留下一道长长的乌红痕迹。
他眼睛盯着前方,奋力地挥动已经失去知觉的双手,蹬动早已麻木僵硬的双腿,慢慢向前挪动。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他很清楚,只要他停下来,那么他将永远都动不了,会一直趴在这个地方,直到化成一堆竹屋中那样的烂骨。
他要爬出这片草地,爬进浓雾笼罩的谷底,那是他唯一能活下去的希望!
上一次,生命垂危之际,谷底浓郁的“那种东西”能救自己一命,这一次,也一定可以!
要活着!
只要爬进鬼谷,就能活!
来的时候,好像没走多久就走到了竹屋这里,可是,现在想回去,这条路怎么看起来那么长,爬了这么久,还是看不到尽头。
他爬着爬着,身体渐渐失去了力气。一种虚脱无力感遍布全身,手和脚越来越沉,像是绑着上百斤的铁块,每爬一步,都要使尽全身的力气。
累。
好想休息一下,闭上眼睛,睡一个小觉,就算睡十秒钟也好啊。
他趴在地上,感觉脑海的意识渐渐模糊了,眼前的景象慢慢变黑。
就眯一会儿,就一会儿……
就在他闭上了想睡觉时,忽然,脑海中出现一个身穿古装的清丽女子,女子杏目圆睁,横眉冷竖,对着他愤怒地说道:“废物,你就这点儿能耐?敢闯入我的福地,敢动我的剑,居然是如此一个不堪一击又懦弱至极的家伙。快点儿给我醒过来,就算是死,也死到外面去,别脏了我的福地。”
一阵钻心的剧痛从右掌传出,他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只觉的那种痛几乎令他灵魂都为之颤栗,原本浓重的困意顿时化为乌有。
他转头看了看,原本中了尸毒肿得像馒头一样的右手,已经完全消了肿,虽然还是黑紫一片,可似乎已经稍稍有点儿知觉了,也恢复了几分力气。
莫不是伤口毒血流尽的缘故?
可是,刚才脑海里出现的女子是怎么回事?是梦吗?她说的那几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一时还没有力气去想这些,清醒过后,求生的意志又燃烧了起来。他咬紧牙关,继续往前方挣扎着爬动。
……
许久过后,当他一头扎进那片浓雾时,整个人瘫软得像一条死狗,累得连眼皮都懒得眨动一下。
空气中浓郁的“那种东西”像水一样涌进他的肺叶,虽然呛得他呼吸不畅,十分难受。可是,这种本来令他反感至极的感觉,现在却是显得多么的亲切和可爱啊。
“救救我,救救我。”他大口地吸着气,脑子里只剩这一个意识,希翼奇迹再一次出现。
充斥在肺里的“那种东西”,这一次没有令他失望。它们通过肺泡,随着氧气一起进入毛细血管,回流到心脏,再通过动脉血管游遍他的全身。
暖洋洋的,好舒服。
他能感觉到已经僵硬的身躯在“那种东西”的作用下,渐渐焕发出活力和生机。这种感觉,令人多么欣喜和激动。
原来,只有在濒死垂危之际,那种东西才会发生作用。
他眨了眨眼睛,凝视虚空,对着那些看不到摸不着、却又无处不在的“那种东西”,发自肺腑地深深说道:“谢谢!”
说完这两个字,疲乏至极的他再也抗不住,眼皮一搭,彻底陷入了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