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陆续探出头来,学校操场旁边的情人坡被裹上一层柔软的外衣,思沅跟汪菲菲背靠着背两个人坐在上面,很舒服的样子。夕阳有些刺眼,思沅伸处一只手来遮挡太阳,汪菲菲把另一只手贴了上来,两个人的大拇指跟食指组合成一个心型符号,思沅侧过头去望着她笑了笑。阳光钻过十指间的缝隙漏了下来,在两张脸上留下稀薄的光影,像跳动的音符。思沅跟汪菲菲讲着那两个男生,她说宋冰易不说话的样子很讨厌,张小柯老是喜欢欺负她。
汪菲菲闭着眼睛听着,心里一阵阵温暖流淌过去,她觉得思沅这个人很简单,什么东西都放在表面上,像个纯粹明净的孩子,世界里面分工很明确,不是黑就是白,给她糖吃的就是好人,逗她哭的就是坏人。
情人坡上到处是情侣,有树遮挡的地方全部都是暧昧的颜色,思沅说她们俩呆在这里就像是两只落在凤凰堆里的山鸡,汪菲菲白她一眼说你这个比喻真是恶俗。
“我们走吧要不?这里是情人坡呃。”汪菲菲说。
“你就是我的情人啊。”思沅得意地侧过头来,抛给汪菲菲一个甜蜜的微笑,然后钻到她的脖子里面去,样子像只油腻的小猫。汪菲菲怔了一下,风和着甜甜的味道钻进身体里面去,像是灌满了糖浆,她看着思沅会心地笑了起来。
这时一对情侣从旁边走过,带着疑惑地眼神朝她们看过来,思沅干咳两声立刻从汪菲菲身上跳了起来,生怕被人怀疑自己的性取向。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思沅跟汪菲菲两个人同时吓了一跳,回过头去发现是陈小凡。陈小凡得意地笑了两声,提着一大袋零食盘腿在对面坐了下来,思沅跟汪菲菲同时投过去一个鄙视的眼神,除了吃她的人生似乎找不到别的乐趣。
“呃,我听说H大那边新开了一家游乐场,正好明天周末,我们出去玩好不好啊。”陈小凡一边往嘴里塞零食,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思沅侧着头偷偷瞟了一眼汪菲菲,看见她的表情有些为难,于是大笑着说,去你个头啊,期末考试不想过了是不是,我还要忙着复习呢。思沅说完这句话之后又偷偷看了一眼汪菲菲,看见她脸上的肌肉慢慢松弛下来,才在心里轻轻地吐了一口长气。
思沅看着汪菲菲每天那么辛苦地工作,看到喜欢的东西也不舍得买,她就知道钱这个东西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对她而言,也许花钱去逛游乐场跟开着飞机去周游世界是同一个概念。
陈小凡嘟着嘴一副很失望的表情,然后坐到思沅旁边一个倒头躺在了草地上,思沅跟汪菲菲同时转过头来,心里面有无数只小爪子在挠啊挠,她们都在思考一个问题,要不要把刚才有只小狗在她躺着的那个地方撒了一泡尿这件事情告诉她。
夕阳越来越远,等到最后一片金黄色光泽从三张面孔上面辗过去,夜色慢慢降了下来。
陈小凡把鞋脱了用两只手提着,在后面咬牙切齿地追赶,大喊居然把狗尿弄在我身上来啊来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思沅跟汪菲菲两个人一边哈哈大笑地在前面跑,一边在脑子里面想象经过陈小凡身边的人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脸上惊吓的表情。
思沅跟汪菲菲也把鞋子脱下来拎在两只手上,三个人一边走一边很有节奏地拍着鞋底,活像个喜气洋洋的赶尸队。
这个时节的气候还有点发凉,脚踩在地面上很冷,但思沅却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像是剥掉最后一层皮囊,把整个血和肉全部暴露在了大自然里,好久都没有这种无拘无束的感觉了。昏黄的路灯下,整个场面像是游走在水银一样的梦境里,路两旁的梧桐树嗖嗖地向身后飞去。
“来来来,我们来比比谁扔的远,谁输了就帮另外两个人洗一个星期的臭袜子。”陈小凡挥着手里的鞋子,仿佛在得意找到了一个好玩的游戏。
思沅跟汪菲菲笑着接受了这个建议,汪菲菲煞有介事地搓了搓手,一使劲,鞋子飞出了好远,她得意地笑起来,不过下一秒这个笑容就被思沅飞得更远的鞋子逼了回去,思沅高兴得跳了起来,”哈哈,我赢啦!”
陈小凡切了一声,一边说这算什么啊一边秀了秀她健硕的肱二头肌,样子像个正准备奔到菜市场抢烂白菜的大妈。她助跑了一会儿,然后使劲把鞋子扔出了一个剽悍的弧度,思沅跟汪菲菲追过去视线,嘴变成两个大大的O型,鞋子落地的时候哐当一声巨响,夹杂着一个惊悚的啊字。
张小柯捂着头哭丧着脸从拐角处走了过来,宋冰易跟在后面低着头笑着,思沅跟汪菲菲看到这一幕,两个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留下陈小凡一个人灰着脸像是鱼骨头卡在了喉咙里。
“让你们见识见识我小李飞刀。”张小柯捡起鞋子,一反手,鞋子立刻飞得比刚才还要远很多,他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接着就传来一阵水花四溅的声音,他的笑容僵硬在脸上,脖子一缩,整个人立刻矮了一截。鞋子掉在了水沟里。
“张小柯!你是故意的!”陈小凡跺着脚,龇牙咧嘴地追了上去。
所有的人都笑成一团。
如果时间停止在这一刻那该有多好,那么至少大脑里的记忆都是快乐的,不会有悲伤。而时间真正残忍的地方就在于它进行得如此缓慢,这一秒跟下一秒没有任何区别,以至于你以为它会按照这样的常态继续下去,它像一只伺机而出的猎豹,等你尝尽了所有的甜蜜,一个反扑把苦痛带到你面前,这种潜移默化的转变就像是地壳不为人知地塌方直到很久之后把沧海变成桑田。
宋冰易放慢步子,等思沅走上前来。
“明天,有什么计划吗?”宋冰易依旧是很淡的语气。
“啊?”思沅显然没有回过神来。
“明天下午我们跟外校有场篮球赛,你没事的话可以去。”
“哦,好啊,行啊。”
在印象中这是宋冰易第一次用正常的语气跟自己说话,思沅有些语无伦次,回话的时候喉咙在抖动。
接下来是冗长的沉默。
思沅正在想要不要再说点什么把这尴尬的气氛打破掉,就看见宋冰易加快脚步向前走了去,她有些泄气。
晚上刚回到寝室,就有一条短信发了过来,思沅拿起来一看,是林罗。她的心轻轻紧了一下。
明天我们队跟你们学校有场比赛,我会去你们学校,呵呵,最近过的还好吧?
思沅握着手机的手僵硬在了半空中。
第二天思沅很早就起来了,她拉门出去的时候陈小凡还在含糊不清地说着梦话,她站在站台上,看到林罗随着拥挤的人群从校车上走了下来,心里一阵洪荒翻涌过去。
她还是跟以前一样,诉说着生活中这样或那样不如意的事,比如食堂的饭菜很糟糕,比如昨天刚打破了小A同学的热水瓶,她极尽夸张的手法将自己批判成一堆烂摊子,想要把自己全部交付给他来收拾,潜台词是,我就是这样,看你拿我怎么办。
树的另一边一个人被这谈话声吵醒了。
她很喜欢看着林罗皱眉头的样子,每当他一脸无奈试图将正确人生观价值观往自己脑袋里面灌却无计可施的时候,她就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这个男生是关心自己的。
“下午的比赛,你会去吗?”林罗一边把玩这手里的草,一边问。
“当然啊。”思沅笑着说。
“那你会为我加油的吧。”
“嗯啊。”这个时候思沅突然想到宋冰易,她想解释点什么,可是这两个字已经下意识地从嘴里蹦了出去。
最后这两个字像洪钟一样敲进宋冰易心里,有余音还在震颤的样子,他从地上用力扯了一把草,心想真该死,这样的情绪明显令他很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