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帝送阴月扬和已经在他背上睡熟了的绛菲澜走出豪宅大门，忽然开口道：“阴月扬小兄弟，有没有兴趣一起喝一杯？”
阴月扬侧头看了一眼睡得很安心的绛菲澜，点头道：“可以。”
两人来到一家二层酒楼，要了一个单间，阴月扬将绛菲澜放在椅子上，随即道：“赤帝前辈似乎有话要说？”
赤帝微笑，随即道：“小兄弟，为什么不想当我师傅的弟子呢？荣耀和权利之类的我就不说了，以我观你，似乎是个好武之人，我师傅的灵武，在这世间也算一处巅峰，难道你一点也不动心？”
阴月扬实话实说道：“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只是我虽出身贫寒，却也知忠孝仁义为何物。”
赤帝笑道：“哦？那我倒是想听听你的理解。”
阴月扬认真道：“母亲生我养我为我而死，她临死之前希望我能振兴邪派，为母还愿，为孝；既已生为邪派，那就不应以邪派没落为借口转投他派，以自己的薄力为邪派造福，为忠；邪派下属百姓此刻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为他们尽力虽不算怜悯，却也是为仁之道；我的朋友给我诸多帮助，他们的愿望，就是助我成为邪皇拯救邪派，我为他们努力，为义。”
赤帝叹道：“好一个忠孝仁义，只是若你登上高处执掌天下生杀大权，恐怕就会为这忠孝仁义伤尽脑筋了。”
阴月扬道：“我不明白。”
赤帝道：“师傅刚才和你说了些关于这次龙门演武的事情吧？”
阴月扬点点头。
赤帝道：“那你觉得，我师傅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呢？”
阴月扬道：“东皇前辈高义，为了整个中州不惜牺牲自己名声，我想最后想明白的正邪两派，都不会真的怪他。”
赤帝道：“可是我师傅一旦这样做，就是……岂非不仁？”
阴月扬犹豫了一下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前辈的做法固然有些……但这也是无奈之举。”
赤帝道：“你看明白了，这就是身为一个上位者的苦恼，有时候忠于孝，仁与义，是不能两全其美的。”
他的话似乎饱含深意，但阴月扬却似懂非懂，只能保持沉默。
赤帝忽然笑道：“好了，看样子似乎你固执得很，那我也就不劝你当我师傅的徒弟了。”
说着它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只是很可惜啊，我还以为自己将要有一个小师弟了呢！”
阴月扬道：“赤帝前辈，似乎与东皇前辈感情非常好，哪怕东皇前辈打骂与你，以你现在的身份竟也完全忍受，赤帝前辈才是真正的孝敬，在下钦佩至极！”
他的话十分真诚，没有一丝讽刺的意味。
赤帝一笑，眼神中充满了回忆：“那是当然的啊……不瞒你说，我一出生父母就死于战乱，那还是一百多年前，师傅当时已为天下至尊之一，从死人堆中将我抱出来，并将我抚养成人。记得我十三岁那一年，师傅与剑圣大人决战于蓬莱仙岛，身负重伤而归，可笑我不懂事，以为师傅赢了，兴高采烈的想要爬山取人参为师尊泡酒，却不幸被百年毒蛛咬上一口。可笑我当时已经身为灵武者，运及全身真灵才勉强回到家中，师傅见了我的样子大惊，不顾自身重伤，更是不惜一甲子功力为我驱毒治伤，后来我虽然好了，但实力本就略差于剑圣大人一分的师傅却虚弱的不得了，躺在床上整整三年才缓过来。要知道师傅和剑圣大人虽然幼年便已相视，也相互视为知己，但彼此就是有些不对路，总想超过对方。可以说战胜剑圣大人是师傅一辈子的梦想，然而从那天开始，师傅的梦想便破灭了，打那以后百年间，每十年师傅便会与剑圣约占一次，然而武道之途于强者来说，相距一分便差十万八千里，纵然师傅永不言败，却再也不能战胜剑圣大人……”
他说着，眼中隐隐有一丝晶莹，脸上更是掩饰不住唏嘘之意。
阴月扬道：“我听说赤帝前辈孝心感天，曾经为了医治被人暗算的东皇前辈只身进入北极寒地，几乎以性命换来极北毒蛟胆腺拯救师傅，想必拳圣大人心中也很欣慰。”
赤帝苦笑道：“这于我来说，恐怕也是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阴月扬惊道：“赤帝前辈……”
赤帝摇头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想当年我击杀极北毒蛟换来师傅的救命药，并不后悔，但却悔在自己为人懦弱，想要强睁着一双眼看到师傅他老人家苏醒，却不想师傅一醒过来得知我已经濒死，立刻抛弃了尊严跑到剑圣庄跪求仙丹【返生丸】。可叹我那师傅，一生从未对剑圣大人服过输，这一次却为了我对剑圣大人下跪……尽管剑圣大人并未受这一礼，我师傅却记在心头，也知道这已成为自己的心魔，索性在那以后再也没有挑战剑圣，反而是对外宣布归隐。”
他眼中充满悔恨和痛苦：“可恨啊！若是我早知道师傅一定能够活过来，及时的自断经脉，师傅也不会受辱，更不会放弃他一生的追求！”
阴月扬被深深地震撼了，之前还觉得这对师徒情义非凡，现在想来，简直是情同父子一般！父亲为了儿子宁愿丢弃所有的尊严，而儿子为了父亲也宁愿牺牲自己的性命……
赤帝用了一盏茶的时间才从悲愤中舒缓，抬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实在抱歉，让小兄弟见笑了。”
阴月扬连忙抱拳道：“前辈与东皇前辈乃是我辈楷模，尽管派系不同，但无论如何，前辈师徒的情义都让在下感动至极。”
赤帝笑了笑，道：“其实这也是为什么我想要劝你成为我师父的徒弟的原因，我已经知道了你的事，所有的事……你的天赋异禀，全天下无人能及！可叹我师兄弟三人，大师哥在我没出生之前好久便死在了围攻邪皇的战斗中，二师兄则是疾病缠身致死，我又不争气，终我一生，恐怕也无法超越剑圣，但若是你能够成为我的师弟，想必用不了几十年，就能共打败邪皇，到时候师傅他必然放下一切心病！”
有这样的师傅，这样的师兄，无论对谁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事情，哪怕阴月扬是石头人，此刻也不得不动心，但他还是强咬着牙道：“非常抱歉！”
赤帝摇摇头道：“没关系，不过不管怎样，之前师傅已经把我们这次的计划说给你听了，所以你万事小心，像你这样的天才，死在这样的一场环环相扣的阴谋中，未免太可惜了点。”
阴月扬点点头，旋即道：“那……我和魁海君弟子的事……”
赤帝笑道：“做你觉得对的事，不要顾及别人的想法，这或许有些不好，但却是真正的为君之道。”
……
绛菲澜醒来时，自己已经趴在了客栈客房的床上，她皱了皱鼻子，似乎有些迷惑，随即抬起头来，看到了阴月扬就坐在旁边的床上打坐，这才安心的坐起身来。
阴月扬眼也没睁，淡然道：“睡醒了？”
绛菲澜用鼻音“嗯”了一声，慵懒的爬到阴月扬的床上，将后脑的银色长发一甩，枕在了阴月扬腿上，喃喃的道：“我怎么会突然睡着了？”
阴月扬道：“东皇前辈说他点了你的睡穴，我看到你后脑的两脉黏在一起，似乎产生了什么效应，然后你就睡着了。”
绛菲澜大眼睛眨了眨，盯着阴月扬的下巴道：“点穴？这门据说连灵武都不算的武功似乎失传很久了呢！不过东皇霸羽那老家伙会倒也没什么不正常……可是他为什么要让我睡过去呢？”
阴月扬古井无波的道：“因为他有一个秘密要告诉我。”
绛菲澜歪着脑袋道：“什么秘密？”
阴月扬道：“不能说。”
绛菲澜眼睛瞪得老大：“连我都不能告诉吗？”
阴月扬点点头。
绛菲澜小嘴展开，露出两排整齐地小白牙，其中两颗小狗牙额外尖锐的对准阴月扬：“你确定！？”
阴月扬道：“为君者，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才是为君之道。这是赤帝前辈跟我说的。”
“哼！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
绛菲澜狠狠地翻了个白眼，轻轻一跃到自己床上翻身睡下。
门口敲门声传来，随即贺天驹端着餐盘走进来：“公子，小姐，吃饭了。”
绛菲澜恶狠狠地道：“我不吃！”
贺天驹吓了一跳，悄声道：“公子……和小姐闹别扭了？”
阴月扬平静的道：“没有，她只是小孩子脾气而已，因为我没有告诉她一个秘密。”
绛菲澜突地翻过身来瞪眼道：“谁是小孩子！你才小孩子呢！人家比你还大两岁呢！我只是胃口不好不想吃东西而已！”
阴月扬叹道：“你吃了饭，我就告诉你那个秘密。”
绛菲澜两颗水汪汪的眼睛瞪得老大，恍如看见骨头的小狗，喜道：“真的？”
女人的八卦心理盖过一切……
贺天驹暗自想道。
见阴月扬点头后，绛菲澜立刻走起来开始飞快的吃东西。
阴月扬嘴角上翘：“你看，我说她是小孩子脾气吧？”
“谁……谁是小孩子脾气了！？”绛菲澜擦掉嘴角芙蓉糕的细粉，撇过头去道：“我只是……我只是突然饿了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