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天元观俨然成了军营一般的存在,四五百彪悍的士兵虎目四扫,探查着周围的一干情况。无天在数天前就知道王员外会来还愿,因此清水庵众位师妹今日并没有来到天元观修炼。
此时,天元观破败的茅草大殿之中,王员外两兄弟和相不凡正攀谈着。
“当日无根道长为我王家消解灾祸,免冤鬼纠缠之忧,今日老夫携弟前来拜访,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道长不要推辞。”王员外挥了挥手,管家走上前去,手里捧着一个一尺来长的托盘。
当相不凡看到托盘时心里就有了猜测,等到管家掀开红布,露出金黄一片时即便是有心里准备的相不凡也是一惊,但他很快就将这种惊喜掩盖了过去,面露难色:“无量天尊,王员外的好意贫道心领了,只是这份礼物太过贵重,小观恐怕无福消受。”
“哈哈,道长莫要推辞。”王二爷王居山大笑道,目光扫了一眼天元观的大殿,“所谓人靠衣装神靠金装,贵观卧虎藏龙,诸位道长道法玄妙,但本人看信徒甚少,无非是这观宇之过。道长用这些黄白之物修缮观宇、造福百姓,何来不敢收受之理?”
无法等几人看着一盘子金条双眼直冒金光,紧张的盯着相不凡,还真怕像他说的那样不敢收呢。
“无量天尊。”相不凡听了王居山这番话点了点头,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浅笑,“王将军所言甚是,是贫道着相了。”
说罢相不凡挥手让无天将这盘金子接了过去,他不是不想接,而是怕自己把持不出颤抖的双手。
“王员外,不知老妇人的病情可有好转?”相不凡收了人家这么多钱,自然要关心一番。
“多谢道长惦念,自从搬家之后母亲的病就不似以前严重,如今已经可以下床活动,这都是道长的功劳。”王员外笑道,“母亲今日本想前来,不过山路崎岖,恐惊了母亲,故该做他日。”
“原来如此,届时鄙观必扫榻相迎。”相不凡道。
“师兄,王员外身家巨富,何不借机向他问问贩盐之时。”将金子放好又折回大殿的无天在相不凡耳边轻声道。
贩盐之事相不凡等人早有商议,不过对于其中道道却不甚了解因此耽误了下来,如今有这样一位深谙商道的王员外在这里,何不好好利用?
“王员外,在下有一事想要请教。”相不凡听得在理,于是问道。
“哦?道长有话请讲。”王员外略显诧异,不知相不凡要问何事。
相不凡整理了一番说辞,道:“事情是这样,如今天灾不断各处灾民流离失所,因病而亡之人不胜枚举,贫道想来,这一切离不开一个食字。不过,各地赈灾积极,粟米盈藏,大多数百姓都能吃饱饭,因此贫道和众位师兄弟认为,出现这样的情况不是米故,而是盐故。”
“盐?”王员外听罢相不凡这番话略一思考,深表赞同,“道长心系百姓真乃出家人之楷模。不错,如今虽然各地赈灾活动还算积极,但盐的供给却明显不足。”
王员外说的已经很明显,至于缺盐的原因相不凡不用想都知道,若不是盐商囤积居奇就是解盐司和漕司官员的缘故。
“太祖曾令,佛道两家皆有晒盐、贩盐之权利。贫道想尽微薄之力,为我凤阳百姓解除缺盐之困。”相不凡接着说道,面露不忍之色。
对于相不凡这番说辞如无尺之流还听不出个所以然,但无法这等读书之人在心里早就佩服的五体投地!
“道长真是宅心仁厚,太祖的确有此谕令。”王将军也被相不凡这番话所感动,“如今官场昏暗,不少官员只管升官发财哪管百姓死活,盐事大于天,道长此番理论果有先见之明。”
相不凡只是一笑,等待着王将军的后话。
果不其然,王将军略微思忖,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哥,接着说道:“济州解盐司转运使曾经是在下的学生,在下只需休书一封即可。”
“将军厚德,贫道在此替凤阳百姓谢过。”相不凡走下主位,对王将军行礼道。
“道长言重,为国为民乃官之本职,在下不过略尽绵力。”王将军起身赶忙还礼道。
众人都没有想到别人千难万难办不下来的事,放到相不凡和王将军这里,一来二往三言两语就搞的完完美美。
王员外一家认为相不凡是心系百姓,天元观众人可不这么想,他们眼神里的光芒只不过由金色变成了现在的银色罢了。
“道长不必谢我,一来这是为百姓办事,二来在下也有一事想请教道长。”王将军坐下后抱拳道。
“王将军请讲。”
王将军和王员外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道:“素问道长有识人之能,今日在下也想让道长帮忙看看,不知在下运程如何?”
相不凡听到王将军的话面不改色心不跳,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给他胡诌乱造的机会了。其实他相不凡哪里会相面,顶多就是能以人的性格稍微做出一点儿模糊的判断,不过即便如此也能骗过众人,毕竟他的话含糊不清,何况几十年后谁又能找他算账?
相不凡从主位上下来,走到王将军身前,王将军也起身,和相不凡来了个对视。
很快相不凡将视线移开,故作思考之状,而王将军等人都在耐心的等待着,只有王皓略显着急。
过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相不凡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结论,而是问道:“不知将军贵庚、现居何职?”
“在下属虎,今年四十一,现任湖南节度使。”王将军回答道。
“嗯,贫道明白了。”相不凡听了王将军的话笑道。
“道长不需要知道别的事情么?”王将军倒是有些诧异。
这个时候王员外看着自己的兄弟,笑道:“二弟,道长乃世外高人,岂能拿那些到处骗人的江湖术士来比?想当日道长帮琦儿、皓儿看运之时可是什么都没问。”
王将军略显诧异,忙道失礼。
相不凡不以为意,面挂淡笑,伸出了四根手指,道:“贫道就送给将军四个字。”
“洗耳恭听。”王家人都向前靠了靠,面色紧张。
“天命难违。”相不凡若神棍之状,仰面而谈,说出了玄乎其玄的四个字。
“天命难违,天命难违?”王将军和王员外嘴里不断念叨着这四个字,看他们的脸色似乎不得要领。
“还请道长明示。”王将军起身道,“恕在下愚钝,这天命难违四字实在玄妙。”
相不凡微微颔首,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自然有自然的规律,一个国家亦有其运程,若是天命所归凡人亦可坐登九五,若没那命,看看项羽便知。”
想好这个世界的很多历史同中国历代相似,否则相不凡还真难诌的这么像模像样。只是相不凡这番话出口之后,众人脸上都是大惊。
“咳咳,你们先下去。”王将军挥挥手,让众将领和王家家丁出了大殿。
“道长,您这话可谓是石破天惊啊。”王员外依然面带惊色道。
“呵呵,大家都是明白人,贫道也不打哑谜。”相不凡一点儿都不害怕,为什么?因为王将军问的不是命,而是运!
身为大将问运而不问命,足以说明此人心中绝无战死沙场之心,反倒是更在乎的是自己的官路前程。
如今大夏建国已三百年,正如相不凡所言到处都有流离失所的灾民,更何况藩镇割据不慕皇权,这已经是乱世的景象。若是这番话由官员口中传出或许是诛九族的大罪,但相不凡就是一个道士,谁又能说他非议朝政?更何况相不凡可没说如今的圣上不是天命所归,谁人又能耐他何?
乱世出枭雄,相不凡自己不可能是那个枭雄,但他却可以提前将自己依附在一棵大树之下,更何况还是一棵他随时都可以放弃的大树,何乐而不为呢?这就是方外之人的好处,没人会和他们讨论政治和金钱,但偏偏这天元观众人都凡心不死,对于这两点趋之若鹜。
大殿之上一时间陷入到了长久的沉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