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丽娘恍恍惚惚地醒来,看看窗外,天已经大亮,又下雨了。嘀嗒嘀嗒地敲打着瓦檐,漫天雨丝连绵不绝,淡淡的烟雾笼罩着这一片天地。
过了一个月了。
起初杜丽娘和小海还担惊受怕地每天数着日子过,就怕那个船老大一不留神走进来,把杜丽娘就带走了。老天保佑,到现在都没有见到那个船老大的影子,兴许他忙得脚不沾地,就让他把这件事忘到爪哇国去吧,再也不要来了。
桃三叔的病情渐渐好了,桃三婶喜得天天眉开眼笑的,脸上也恢复了往日的容光。家里再没钱拿了,那俩兄弟桃大桃二输的精光,只好以身抵债,没日没夜地在海边帮工,一个月才还清债款,两个人瘦的皮包骨头似的。
可怜巴巴地返回家门,俩兄弟从早跪到晚,又从深夜跪到天明,要不是小岚偷偷地塞了几个馒头给他们,早就支持不住昏倒了,哪能还撑到现在,天可怜见的,又接着淋雨了。
到了下午,在小海和小岚的恳求下,桃三叔和桃三婶终于抵不过心里的亲情,把那俩兄弟赶进了客厅,看着他俩虚弱的好似只剩了一口气,强撑着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嘴里一个劲儿地说着“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桃三叔夫妻俩不禁老泪纵横,心痛极了。眼看着从前多朴实的俩小伙子,现在却变成这副鬼样子,能不心痛么!幸好老天开眼,这可恶的浪子也回头了······
咕咚一声,那俩兄弟昏倒在地上,小海急忙扶起来,桃三叔和桃三婶抢过来掐他俩的人中,揉揉胸口,弄了一会儿这才醒了过来,一家四口解除怨恨,抱着哭成一团。
小岚端来热粥和馒头,刚放到桌上,正想劝劝他们,谁知那俩兄弟闻到了粥的香味,挣扎出了桃三叔夫妇俩的怀抱,饿虎扑食似的抢上前狠命地吃东西。
桃三叔擦擦眼泪,恨恨地骂了一句:“两个混账小子!”
桃三婶看到他俩吃的噎住了,在那里拼命地喘气,不禁又哭又笑地递茶过去,心疼地拍着顺着他俩的背部。
这下好了,一家子团圆了!
这一个月来,小海和小岚都受了很多苦。小海,白天要抢着做家务,煮饭烧水什么的,小岚则忙着学刺绣,十天竟然也能像模像样地独自绣出一幅精彩的屏画来,惊的桃三婶目瞪口呆,过后一个劲儿地夸赞她的小手真是巧夺天工。一家人全靠着这个刺绣来养活了,所以小岚很勤奋,经常夜深了也还在绣着。小海提出过出去找活儿做,可是桃三叔和桃三婶都死活不同意,他太小了才九岁,生怕他一个闪失出了什么事儿。小岚也不同意,劝道:“三婶每天做绣活儿已经很辛苦了,你若走了,那三叔谁来照顾?”他这才不走了,每天细心的照管着桃三叔,抓药熬药,直到他康复。
现在,小海和小岚看着他们四个团圆了,心里一块巨石落地,眼泪也都欣喜地掉了下来,晚上也能睡个好觉了,不用像以前那样老是担忧害怕。
天黑了,家里燃起烛火,一家人又和以往一样,高高兴兴地团聚在一起吃饭。
桌上,桃大和桃二看着小海和小岚一副瘦削的模样,心里感慨万千,哽咽着对他俩说道:“这段日子,多亏了弟弟和妹妹了······”
小海和小岚连忙摇头,心里一酸,嘴里却说道:“哪里,大哥和二哥这就见外了吧,都是一家人,还说这些做什么······”
桃三叔挨个敲敲俩兄弟的头顶,呵斥道:“你俩个不肖子!以后可要好好疼惜小海和小岚,要是敢对他们不住,我可不答应!”
桃三婶叹道:“你们爹多亏了有小海的悉心照料,这才好了!我看你俩兄弟哪,可做不到像小海这样,你们爹躺着起不来的时候,是小海帮他擦身,洗脸,翻背,有太阳的时候还背他出来晒晒······”
桃三叔听了唏嘘不已,又挨个敲了那俩兄弟的头一下,说道:“混账小子,以后可不要再做出违背良心的事儿来!”
桃大桃二忙不迭地答应着,桃大使劲揉揉头顶,老爹下手真狠,好疼啊。桃二则悄悄地撇撇嘴,低下头默不作声。
桃三婶慈爱地搂过身旁的小岚,接着说道:“还有你们的小岚妹妹,天生的一双巧手啊!为了养活这个家,她经常深夜赶绣活儿······唉,真心疼。”她举起小岚细白的小手,竖起那十根纤纤玉指,给那俩兄弟看,只见有几根手指末端都或多或少的被针扎了几个小孔,手掌上也被磨出了硬茧。
桃二心疼地凑上前吹了吹,小岚红着脸抽出手,只听他问道:“疼吗?辛苦妹妹了。”桃大也附和着说道:“是啊,妹妹辛苦了!唉,都怪我们没用,竟然让家里人都受了这么大的苦······”
“知道就好!如果再有下次,你们俩兄弟就再也别想进这个家门了!”桃三叔喝道。
那俩兄弟都低下了头,羞愧,悔恨吧。
桃三婶见他们态度还算好,连忙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先吃饭啊,吃完饭再说吧。”
一家人全都默不作声地吃饭了。
吃完饭后,一家子又聊了一会儿,决定那俩兄弟不去海边帮工了,回来家里找活儿,桃三叔就让他们明天去西街李二伯开的药铺里做伙计,学点儿本事。那俩兄弟也答应了。
第二天,桃三叔和桃三婶又把包子铺开起来了,小海和小岚在一旁帮忙,而那俩兄弟天天早出晚归,去那药铺里帮工了。一家人的生活正常起来,过得开心了。
杜丽娘在旁边看着这出闹剧终于落幕,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起码,小海和小岚也能过上好日子了,不用那么辛苦了。
每天晚上和小海挤在同一个被窝里,渐渐习惯了,虽然有时候小岚不经意间突然闯了进来,也很尴尬了一会儿。小岚没说什么,但杜丽娘知道,她心里始终是多少有些不舒服的。
很快三个月过去了。
日子平淡而安详,杜丽娘的妖尸之毒始终没有发作过。可是她也没有遇到过一个神仙,可以央求那神仙化解她的妖尸之毒,不禁心里有些着急。
不过奇怪的是,小海和小岚一个月比一个月长大了好多,似乎迷心幻境里面过一个月等于一年似的,他俩在这里过了五个月,就好像长大了五岁,刚来的时候,小海九岁,小岚七岁,现在看着身形容貌就分别大了五岁,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二岁了。杜丽娘自己却丝毫没有什么变化。
桃三叔一家似乎对此毫不惊奇,习以为常的样子,而他们一家看上去也和小海和小岚一般,各自大了五岁了。看来,迷心幻境里面的日子确实比外边快了。
桃三叔和桃三婶早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张罗起桃大和桃二的婚事来,恨不得在自家包子铺门口张贴一张告示,“出售”美男桃大俩兄弟。
也有媒婆或者三姑六婆什么的上门来介绍谁家谁家闺女多好多乖巧什么的。桃三婶总是笑眯眯地和他们商量讨论,桃大似乎对隔着一条街道的李七叔家的大闺女有了兴趣,问东问西的。媒婆很是机灵,马上回去禀报,很快就撮合了这对婚事。
下个月挑好的好日子到了,桃大一完婚,就轮到二十一岁的桃二了。桃三婶跟他提过好几个好人家的闺女,他却头也不抬,只把眼睛往旁边的小岚身上一溜,然后什么话也不说。那古怪的眼神吓得小岚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每天都有意无意地躲着他。
桃三婶什么都明白了,使劲拍打他的手臂,骂道:“混账小子!俺的好闺女可不是你这小子能惦记的!你赶紧死了这条心吧!”
桃二脖子一伸,抬起头睁着双眼喊道:“我有什么错!我就喜欢小岚怎么了?难道小岚只准那个臭小子惦记吗?”
桃三婶知道他说的“那个臭小子”指的正是小海,不禁气的说不出话来。她和桃三叔早把小海和小岚看成了一对,心里都当成心肝宝贝般疼着,就等着他俩再大两岁就让完婚的。谁知桃二这个愣小子却惦记上了小岚!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可怎么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