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的夕阳余晖洒进床前,照得房里似乎铺了一层金粉。
杜丽娘银灰色的长发散在炕沿,玉石般的小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面容十分恬静,仿佛在做着什么美梦。
大虫趴在炕沿上,枕着她的长发,不知不觉之间也睡着了,微微打鼾,这么久长的时间以来,这次他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之前为了杜丽娘进去迷心幻境里面,它总会担惊受怕,心里很不安生。现在见到杜丽娘平安出来,不禁很是欢喜,全身放松之下,多日积累的困倦涌上来,很快就进入梦乡了。
房门轻轻一响,走进一个羊首人身的怪物,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身子,长着一个有弯曲小羊角的绵羊脑袋,圆溜溜的眼睛闪着柔和的光泽。正是小绵羊小柔。
只见它蹑手蹑脚地走到炕前,发现大虫和杜丽娘都睡熟了。
它呆呆地站在一旁,盯着躺在炕上的杜丽娘不停的打量。
忽然看见大虫脸贴着杜丽娘的长发睡,不由上前一步,轻轻地拉开杜丽娘的长发。
谁知不小心动作大了些,把她弄醒过来。
杜丽娘只觉头皮一痛,似乎有人在拉她的头发,惊醒过来,睁开迷蒙的双眼,却看到一个小绵羊的脑袋,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不安的盯着她。
她晃了一下头,仔细一看,轻声笑道:“原来是小柔啊。”
小柔慌忙摆摆手,意思是不要说话,吵醒大虫就不好了。
杜丽娘微微一笑,小柔倒是挺关心大虫的。转头看去,见大虫还在酣睡,呼噜呼噜地打着鼾。于是她轻手轻脚地下得炕来,走到外间,坐在茶桌旁。
小柔小心掩上里间的房门,也跟着出来,给杜丽娘倒上一杯热茶,柔声说道:“杜姑娘身子大好了吧?”
杜丽娘一笑,接过茶杯小小地畷了一口,说道:“多谢小柔关心,现在感觉精神倒是不错,只是妖尸之毒还未化解。”正觉口渴,于是接着轻轻地吹了吹,慢慢地喝着茶。
小柔一愣,叹了口气说道:“杜姑娘放宽心些,兴许过些时日就有着落了。”语气中不无关心和遗憾。
杜丽娘轻声笑道:“借小柔的吉言,我倒是不忧虑,总归是变成这副鬼样子了,再怎么着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说着拉过小柔坐在她身旁,见它原先圆嘟嘟的小脸如今大减清瘦,瞧着竟似变成瓜子脸儿了,就笑着问道:“小柔,这段时间为了照顾我,很是辛苦吧?”
小柔脸一红,低下头小声说道:“小柔不辛苦,倒是······”
“倒是什么?”杜丽娘见它扭扭捏捏的模样,心里大感好奇,于是追问道。
小柔脸更加红了,吞吞吐吐地说道:“倒是,倒是虫大爷它,很是辛苦,几乎寸步不离地服侍杜姑娘,小柔帮不到什么忙······”
抬头见杜丽娘脸上神色有些奇怪,连忙说道:“杜姑娘,你躺了几个月这么久,现下你是不是行动自如,没有半点僵硬不便的感觉呢?”
杜丽娘听了,晃晃手脚,刚才下炕的时候也很是灵活自如,心里马上什么都明白了。
小柔接着说道:“若不是虫大爷每天给杜姑娘活动活动手脚身子,现在就不会这么灵便啦。”
杜丽娘心里又是感动,又有些脸红,说道:“那······”
小柔心思很灵活,马上猜到她想问什么,接口说道:“杜姑娘放心,是小柔给杜姑娘换衣和擦身子的。”
杜丽娘浑身不自在,脸上烧的红霞般,慌忙咳嗽了一声,说道:“有劳小柔了。”
“不敢当。”小柔轻声说道,脸上始终似乎有些怏怏不乐。
杜丽娘心里一动,笑着问道:“小柔,你有什么烦心事儿吗?能说给我听听吗?”
小柔扭捏了好一会儿,脸烧得通红,连脖颈也红了,终于鼓起勇气,小声说道:“那个,杜姑娘,你和虫大爷······”
吞吞吐吐地好久都说不下去,杜丽娘心思转了一转,明白了,就笑着说道:“小柔,你是不是喜欢大虫啊?”
小柔吓了一跳,身子发抖,不知说什么好。
杜丽娘接着说道:“你放心,大虫名义上虽然是我的宠兽,但是我们两个一起生活了四年多,感情上已经是犹如亲人。它年纪有三百多岁,待我如同兄长般,如果小柔你真的喜欢它,就要好好待它,我是不会阻拦的,我想要大虫过得好啊。”
小柔听了,圆溜溜的双眼露出欣喜的光彩,也顾不得害羞了,冲杜丽娘连连点头,一迭声地说道:“杜姑娘也请放心,小柔一定会对虫大爷好!一定会对它好的······”
杜丽娘也很是高兴,拉着它的小手笑了。小柔的性子这么温柔,待人谦逊有礼,恰好可以中和大虫的粗心暴躁······
两人正亲密的偶偶细语别后的琐碎小事,里间房门一响,大虫大声叫着“丽娘!丽娘!”从里间惊惶地冲了出来。
杜丽娘吓得冲过去拉住它,说道:“我在这里呢。别慌,别慌。”
大虫一把抱住她,差点儿就哭了,说道:“丽娘,丽娘,我以为你在我的眼皮底下就不见了,那叫我如何是好?”
小柔咬咬嘴唇,上前柔声说道:“虫大爷,是小柔不小心吵醒了杜姑娘······”
大虫狠狠地瞪了它一眼,斥道:“怎么又是你?毛手毛脚的什么事儿也做不好!”随即拉着杜丽娘坐在茶桌旁,端详着她,关心地问道:“丽娘,刚才没有睡好吧?瞧这脸色有些苍白。”
杜丽娘好奇地伸手摸摸它的头发,笑着说道:“大虫,你对人家小姑娘怎么这么粗鲁啊?这样可不好。”打量着它由斑斓毛皮变成的棕黄色的短发,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神采奕奕,不觉心里很是高兴。
大虫见她稍微精神些了,也笑着说道:“我不过是吓它一吓,又没有吓坏它,免得它老是做错事儿。”
小柔小小声地在旁说道:“小柔没有做错事儿······”
大虫扭头瞪了它一眼,说道:“说你你还有理儿了!”
小柔身子发抖,委屈地低下头去,不敢说话了。
杜丽娘连忙笑道:“大虫,你这么大声说话,吵得我头疼。”
大虫一惊,仔细看了看她,轻声说道:“丽娘,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声音柔和,显得小心翼翼。
杜丽娘笑道:“瞧,你这么说话才好,我听了都觉得很舒服了。”
大虫嘿嘿地笑了。
小柔抬起头来,这是大虫第一次在它面前,如此畅快温柔地笑吧?这是因为杜姑娘······不觉有些出神,盯着大虫的脸,双眼都不舍得眨一下。
大虫发觉了,扭头冷冷地瞥了一眼。
小柔打了一个寒噤,连忙低下头去,说道:“杜姑娘,你饿了吧?小柔这就去准备好么?”
杜丽娘笑着拍拍大虫,答应了一声:“嗯,去吧。”
小柔低着头慌忙退了出去。
大虫见它走远了,就拉着杜丽娘的小手说道:“丽娘,何必对它那么好呢?”
杜丽娘看着它琥珀色的眼睛,笑道:“大虫,你这么久了,也没有想过找一个伴吗?”
大虫的脸可疑的红了一下,马上恢复正常,打着哈哈说道:“丽娘,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啦?那个,现在这样陪着你身边,不是很好么?”
杜丽娘叹道:“大虫,你待我如兄长,做妹子的可不能耽误兄长的终身大事啊。”
大虫躲闪着她的眼睛,听了她的话后心里沉了沉,强笑着说道:“丽娘,先不说这个,你的妖尸之毒还没有化解,我怎么有心思考虑那件事?”
杜丽娘沉默了一下,捏捏它的圆嘟嘟的脸蛋,笑道:“我的事儿还没谱呢,可是你的事儿却有谱了,当然得先忙你的事儿啊。”
“什么有谱没谱的?胡说什么。”大虫有些生气,其实是不愿听到她这么说话。
杜丽娘朝它调皮的挤挤眼,笑道:“大虫,有一个对你痴心的佳人就在你的面前,你却反而视而不见啊。”
大虫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气呼呼地说道:“你是说小柔?反正我不喜欢它!丽娘,你就别掺和了。”
杜丽娘见它说的坚决,知道暂时是说不动它了,只好说道:“好吧,这件事以后再说。”接着和它聊起迷心幻境和松果山发生的事儿来。
两人正说着话,房门一响,就见小柔端着食盒轻轻地走了进来。
杜丽娘待它把食物都摆上桌,就笑道:“辛苦你了,小柔,坐下来一起吃吧。”
小柔觑了一眼大虫,见它脸色紧绷,似有怒气,就柔声说道:“多谢杜姑娘,小柔约了伙伴一起吃了。”说完不等挽留,低下头就悄悄地退了出去,身子有些摇摆。
杜丽娘瞥了一下大虫,正想说话,它马上笑嘻嘻地夹了菜放到她的碗里,笑道:“丽娘,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玲珑鉴突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坐在桌旁说道:“哼,土包子,吃饭了也不叫我!”说着就拿碗拿筷子,大口吃喝起来。
杜丽娘和大虫都吓了一跳,大虫马上跟它抢菜吃,杜丽娘笑道:“别抢啊,吃慢点,不够了再让小柔给端来。”
玲珑鉴和大虫只顾着抢菜,谁也没空回话。一时间桌上四筷齐飞,很快一桌子的菜就不见了大半。
杜丽娘暗暗好笑,也抢了一些自己喜欢吃的,再不动筷就没得吃的了。
不一会儿,三人俱都吃饱了。桌上一片狼藉。
玲珑鉴打着饱嗝,说道:“土包子,今晚我不走了,好久没见你了,我要和你抵足谈心。”
大虫摸摸圆滚滚的肚子,听了它的话吃了一惊,抗议的说道:“不行!这里有我就够了!炕太小了,挤不下你。”盯着玲珑鉴只有小女孩巴掌大的圆镜子的身形,违心地加了一句。
玲珑鉴鄙夷的瞄了它一眼,说道:“也不知道谁的块头大。”它九尺高的身材很占炕的好不好?自己才只有巴掌大哪。
杜丽娘笑眯眯地看着它俩吵了一会儿,冷不防被它俩左一个右一个地捉住手臂,齐声说道:“留我!不留它!”
杜丽娘咯咯笑道:“好了好了,闹什么小孩子脾气,炕那么大,再多两个你们也不是问题的。就别闹了。”
在她眼中,大虫虽然化为人形但是还是只老虎,玲珑鉴是把青铜菱花镜子,相处没有什么问题吧。
听了她的话,玲珑鉴欢喜的跳进了里间,扑到炕上就翻滚起来。
大虫则一脸沮丧的看着她,不知说什么好。
杜丽娘笑道:“大虫,它在迷心幻境里面帮了我不少忙呢。”
大虫拉着她的小手,叹了口气说道:“丽娘,只要你高兴,就什么都好。”
恰好这时小柔走了进来,看了看他们,迅速低下头,小声说道:“杜姑娘和虫大爷都吃好了?”说完就手脚麻利地收拾完桌子,给他们倒上热茶,又马上低着头退了出去。
大虫自始至终也没有看它一眼,只拉着杜丽娘走到一旁说话。
杜丽娘不忍地看了小柔的背影一眼,牵着大虫在桌旁重新坐下,喝了口茶说道:“大虫,小柔实在是个好······”
大虫不耐烦地插嘴说道:“丽娘,我去看看玲珑鉴在里间搞什么鬼,别把炕都给掀了。”说着就进了里间。
杜丽娘无奈地叹息一声,既然它不情愿,也就只好由着它吧。这种事是要双方情愿的,勉强绑在一起,大家都不开心。本来是要大虫好的,勉强它就不好了。